第294章(1 / 1)

霍江一时忘了这里是关外,冰面冻得结实之极,关外的小孩子平日里就是在冰面上打闹嬉戏。他的脑袋嗡的一声,这个人是要自尽吗?

对于一个在北直隶长大的少年人,从小到大,每天冬天,父母和乳娘就会叮嘱他,千万不要到冰上去玩,说不定哪处地方冰结得薄了,一脚踩上去便就掉进冰窟窿。

于是他大声地喊道:“回来,不要过去!”

这时他终于看清楚了,这是个女子,穿着鹦哥绿的斗篷,即使是罩在宽大的斗篷里,也能看到她娉娉婷婷的倩影。

这一刻,霍江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跳漏了一拍,他怔在那里,身体像是已经飘了起来。

这是谢婵,是谢婵!

此时,霍江只有一个念头,谢婵是要自尽!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忘记了自己根本不会游泳,竟然向着前面的倩影跑了过去。

他跑得很快,快到忽视了这是在冰面上,也只跑了几步,脚下一滑,他便不由自主向前滑了过去,正在这时,前面的人听到他的喊声转过身来,他大吃一惊,可是身子已经不听使唤了,以他难以想像的速度和冲力,一下子便把原本在冰面上就站立不稳的谢婵撞倒,而他自己也失去平衡,摔了下去。

待到他爬起来时,才发现谢婵被他压在了身下。

隔着厚厚的冬衣,他也能感觉到身下的柔软。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他一时呆住,整个人像是被雷电击中,半起半坐着,一动不动。

直到身下传来娇吟声,他才惊呼一声,跳了起来,这才想起谢婵是被他撞倒的,说不定会被伤到。

果然,谢婵摔在冰上还没有爬起来,霍江鼓足勇气,把手藏在衣袖里,把谢婵搀扶起来。

可是冰面太滑,他扶谢婵的时候,谢婵滑了一下,两人又险些摔倒,他吓了一跳,不由自主抱住了谢婵。

只不过就是轻轻一抱,他便把手松开了,谢婵扯住他的衣裳,好不容易才站稳身形。

天空中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铜钱大小的雪花纷纷扬扬,落到谢婵的刘海上,鼻梁上,还有一片就掉到她的樱唇上面。

霍江很想很想为她拭落这些雪花,他强自忍住,后退一步,谢婵的手从他的衣裳上滑落,他看到漫天飞雪中,谢婵的一张略显苍白的俏脸上,浮出两抹娇红。

他的脸也是滚烫滚烫的,他还是第一次和女子这般亲近,虽然只是一瞬间,可是却足以让他心潮澎湃。

这些年来,霍家家境日渐殷实,家中使奴唤婢,可是父亲并没有像其他大户人家一样,给他早早地安排通房,在他身边服侍的都是小厮,而像这一次,他出门游历,父亲甚至没让小厮跟着,就是想让他锻练意志。

第三二三章 两女

霍江还记得那天他的手足无措,他更记得谢婵的嫣然巧笑:“自从大雪封路,庄子里便没有吃过鱼了,舅母一向喜欢喝鱼汤,我想起古人有凿冰献鱼之说,便想来水塘看看,能不能凿开冰面,钓条鱼来给舅母补补身子。没想到让霍公子误会了。”

直到现在,霍江仍然记得他当时的感动,除了感动,还有对谢婵的怜惜。

谢婵口中的舅母就是谢红琳的母亲,谢太太身体不好,做为女儿的谢红琳却不放在心上,反倒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谢婵在替她尽孝。

除了谢婵懂事孝道以外,想来她在谢家寄人篱下的日子也不好过吧,否则这凿冰取鱼的事情,吩咐下人就行了,哪里用得着她这个表小姐亲力亲为。

“谢姑娘,你在关内还有亲人吗?等我回去的时候,可以替你给他们带封信。”霍江说出早就想说的话。

谢婵曲膝向霍江施了一礼,声音苦涩:“小时候我被人拐卖,辗转到关外,承蒙养母怜惜把我抚养长大,对我而言,谢家便是我的亲人,而我……早已不记得自己本来姓甚名谁。”

那时的霍江只有十几岁,虽然比很多同龄少年都要持重冷静,可是却也还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听到谢婵的话,他只觉心中似有一根绷紧的弦,被猛的拽起又弹开,揪得他一阵心痛。

“我看你带些江南口音,想来你应是江南人氏,等我回到江南,便托人去打听打听,看看十几年前,有哪个大户人家丢了女儿,说不定他们一直在找你呢。”霍江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也是他能够为她做到的。

谢婵举止端庄,即使不是出自江南的世家大族,也是书香门第的姑娘,这样的人家,是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流落在冰天雪地,寄人篱下的。

谢婵眼中眸光闪动,在当时的霍江看来,这是希望的光辉,在之后的很长时间里,他都没有怀疑过谢婵身世的真假,他也一直坚信谢婵如她自己所说,懵懂无知时便被拐卖,早已忘记了自己家乡何处。

谢婵笑得悲苦,却又娇弱得如同风中的柳丝,她含着眼泪,对霍江摇摇头:“霍公子还是不必了,我感念公子美意,可若是被舅父和舅母知道我还想着亲生父母,他们一定会生气的,到那时我的日子就更难了,我怕……”

“不不不,你不要怕,等我找到你的家人,会悄悄安排让他们来关外与你相认,我曾在无锡游学,因此有几个同窗都是也自江南的名门世家,我写信过去,让他们帮忙查找,一定能找到的,你还年轻,要有信心。”霍江很激动,眼前的谢婵就是一朵彷徨无助的菟丝花,需要有人来帮助她,扶持她,给她依靠,给她希望.

谢婵的泪水像断线的珍珠滴落下来,她无声地哭泣,霍江手慌脚乱,想递方帕子给她,可是掏掏衣袖,才想起他一个男人哪会随身带着帕子.

谢婵自己掏出帕子,拭去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霍江道:“我只是一时感怀身世,让霍公子见笑了。每个人的命都不一样,琳儿的命就很好,从小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等到再过两三年,嫁给高家表哥,做了雪域山庄的少奶奶,一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我,只盼着舅父和舅母能够念在去世的养母,不要把我随随便便嫁个土匪,哪怕只是小门小户的庄稼汉,我也心满意足。”

说到这里,谢婵的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她可能是不想让霍江看到她的窘态,用帕子捂着脸,一步三滑地踏冰跑去。

霍江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谢家又怎会把谢婵嫁给小门小户的庄稼汉?正像谢婵所说,他们很可能会找个有势力的土匪头子,把谢婵嫁过去,既可以拉拢人心,又能落个积德行善抚养孤女的好名声。

不行,不可以这样,谢婵这么好的女子,不可能沦落到这份田地。

霍江一天也不想留在这里了,他要尽快回去,托江南的同窗,为谢婵找到她的亲人,恢复谢婵应有的身份,让她正大光明地做好人家的女儿,而不是土匪头子的老婆。

可是接下来一连三天,谢先生也没有再叫霍江过去,霍江很着急,可又没有办法。到他这里来的人都是哑巴,他问起谢先生的事,哑巴们也只会摇头。

霍江想想也是,这些人都不是谢先生身边的人,想来也不知道谢先生的事。

他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居然在小院子附近遇到了谢红琳。

谢红琳嘟着嘴走得很慢,两个小丫头远远地在后面跟着。谢红琳左右张望,一幅百无聊赖的样子。

看到他,谢红琳怔了下,随即便瞪起眼睛:“你怎么在这里?”

霍江皱起眉头,这个女孩子真是不知好歹,早知道我就不给你画那幅竹子了。

“我就住在旁边的院子,难道不可以在这里走路吗?”霍江没好气地说道。

阳光下,谢红琳一身红衣,她的脸蛋也是红彤彤的,如同早晨的朝霞,只是霍江对眼前的美色无心欣赏,他别过脸,去看一旁不知是谁堆起的雪人。

“没有啊,我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你画的竹子很好,我很喜欢,我爹和我娘也说画得好……我已经会绣竹子了,我还会学会做袜子……你如果没有袜子穿,我可以帮你做一双……哎呀,我是说把给我爹做的不合适的那双拿给你穿……”

她颠三倒四地说着,霍江忍不住问道:“令尊和令堂身体都不好,你不用在他们身边侍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