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义吓得缩缩脖子,说来说去就是霍九爷不方便每天都来找您玩,您是憋闷得难受。
展怀真是太憋闷了,从小到大,最憋闷的就是这几天了,若是阿有的指南车能做出来也行,可是现在他还能干什么,还有比霍轻舟更好玩的吗?
没有了。
霍轻舟也不怕冷,就在院子里站着,两腿叉开,双臂抱胸,一身的碎布条被风吹得忽忽做响,绾发的玉簪已经断了,长发在风中飞舞,和那些碎布条交相辉映。
展怀趴在墙头上,借着树枝的掩映看着院子里的霍轻舟,啧啧称奇,可惜小九不在,否则一定认为霍轻舟是丐帮的。
想到小九对江湖事的如数家珍,展怀的嘴角就勾了起来,小九这辈子恐怕也接触不到真正的江湖,她的江湖只存在于戏本子里。
霍轻舟抱臂而立,他在等,他要等着那个把他绑来的人。
他听到有微不可闻的咔嚓声,这是细小树枝被不小心碰断的声音,墙头上有人!
霍轻舟冷笑:“藏头藏尾的龟孙子,你以为你躲在墙头上,你爷爷我就不知道吗?快给爷爷滚出来,把你爷爷惹急了,把你的卵蛋给挤出来!”
院子里的两名大汉再也忍不住,上来便要堵住霍轻舟的嘴,霍轻舟没有回头,双拳向后齐出,两名大汉便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
霍轻舟轻蔑地笑笑,冲着展怀藏身之处吼道:“龟孙子,你以为你爷爷是真的冲不出去吗?爷爷我之所以留在这里,就是想看看你究竟是哪只蛆,连你爷爷我都敢绑,你怕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的话刚刚说完,躲在门外早已气得握紧拳头的耿义和耿锁便冲了进来:“你奶奶的,姓霍的,也不问问这是什么地方,轮得着你狂吠?看老子们打烂你这张狗嘴。”
说着,二人出拳如风,招招都是打向霍轻舟的嘴巴,当第一拳落到脸上时,霍轻舟就认出了他们,不对,是认出了他们的拳头。
就是这两个家伙,把他揍得遍体鳞伤。
如果是在平时,他一个对他们两个,也能堪堪打个平手,最差也不会败得很惨。可是现在不行,他有多久没有吃过饱饭了,就是在这里站上一会儿也觉脑袋发晕,方才给那两名大汉的两拳已经用尽他的余力。
对,他也就是虚张声势而已。
趴在墙头上的展怀不忍再看,他伤心地闭上了眼睛,直到估摸着霍轻舟已经被揍回屋子里,他才重又睁开双眼。
院子里除了一滩不知是哪里的血以外,果然不见霍轻舟了。
展怀叹了口气,这也太快了,他又无事可作了。
“那血是怎么回事?”展怀下了墙头,冷声问道。
耿义忙道:“回五爷的话,那是鼻血,这姓霍的和以前一样,没有大碍,只是把他的嘴给打肿了,免得他再胡说八道。”
展怀点点头,正准备回自己的院子继续看阿有拆了装,装了拆,就听到刚刚安静下来的小院里又传来霍轻舟的谩骂声:“狗日的,以为打了老子的嘴,老子就不能骂你了吗?小娘养的,偷偷摸摸的东西!”
耿义和耿锁恨不得去堵住五爷的耳朵,免得这些污言秽语传到五爷耳朵里。
可是已经晚了,展怀已经听到了。
他指着墙头,不可置信地问耿义:“他说我是小娘生的?小娘是啥?北方人为何还要分大娘和小娘?”
耿义松口气,好在五爷长在福建,霍轻舟那一口地地道道的京骂,五爷只能听懂七七八八。
“五爷,这儿冷,咱回去吧。”耿义连哄带骗。
展怀凌厉地看他一眼,这小子也不过在双井胡同待了几天而已,就把霍家人哄小九的本事学会了,小九多大,他多大?能一样吗?
他没理耿义,抬腿向那座小院子走去,这一次他没有爬墙,他直接从门里走了进去。
耿义和耿锁面面相觑,两人立时反应过来,尾随着展怀一起进去。
霍轻舟不知什么时候又从屋子里出来了,还以方才一样,大马金刀站在院子中央,就在展怀走进去的那一刹那,霍轻舟怔住。
他也只是想要试着激怒绑架他的那个人而已,这也是此时他唯一能做的事了,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出去,除了激将法,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先前他骂了那么多,这人都没有出来,这次他才骂了两三句,这人便出现了。
一定就是这个人!
这几天他虽然陆陆续续见过不少人,但是这个少年的出现,让他几乎立刻便能肯定,这就是绑架他的人!
第二九六章 相见
展怀缓步走到霍轻舟面前,霍轻舟眯起眼睛打量着他,眼前的少年十五六岁年纪,和他一般高矮,鹰羽般的浓眉下,一双眸子宛如落入凡间的星子,熠熠生辉,霍轻舟还是第一次看到男人的眼睛也能这么漂亮。
寒冬腊月,他只穿一件大红箭袖,却没有半分瑟缩,没戴帽子,乌黑的头发没有绾髻,而是用三颗指肚大小的南珠束成马尾,脚下一双小牛皮靴子乌黑锃亮。
少年的眼睛里像是含着笑,可是神情间却带着淡淡的倨傲。霍轻舟见过这种神情,这是生来尊贵的人特有的平易近人。
霍轻舟可以肯定,这少年不是普通武将家的子弟,当然也不会是书香门第的,书香世家的子弟是不会把头发束成马尾的。
京城里的宗室和勋贵子弟,霍轻舟全都见过,他从未见过这个少年。
京城里若是有这样出色的人物,他不可能不知道。
若不是京城里的,那还会是谁?本朝没有异性王,几位藩王家里也没有这个年纪的儿郎,那会是谁呢?
蓦的,霍轻舟想起了一个人,他回到京城的第一天便听说了,前阵子锦衣卫为了抓这个人,深更半夜满城搜查。
难道这个人真的在京城?
“展怀,闽国公第五子,驸马展愉之胞弟!”霍轻舟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崩出来,在展怀听来,竟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展怀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儿,月牙下面有两道浅浅的卧蚕,而他的一双眸子却更加光亮清透。
“轻舟公子霍炎,幸会幸会。”他笑得很开心,就像他刚刚见到霍轻舟似的。
霍轻舟在心里暗骂,老子都被你绑来几天了,你还幸会个屁!
可是面对眼前光鲜亮丽如同初升太阳的展怀,他忽然发现,这些天来他骂出的所有脏话,此时全都无法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