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还有个热气腾腾的水盆,里面温着一壶酒,酒气混着肉香,连同霍柔风不喜欢的白菜猪肉馅儿一起弥漫在狭窄的空间里。
霍柔风吸吸鼻子,她居然又饿了。
正在这时,她看到缩在墙角的两个人当中,有个瘦长脸的,正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油纸包,喉头动了动,居然是在咽口水。
这个发现让霍柔风猛然想起一件事来,在杭州时,她有一座牵黄院,专门用来养狗的,为此,她还请了一位驯狗的行家,那位行家不但会驯狗,还会驯鹰,据他所说,刚刚猎获的鹰,野性难驯,可这畜牲打不得骂不得,那就只能熬着它,俗称熬鹰。
也就是说,不让这鹰睡觉,也不给饭吃,就让它眼睁睁地熬着饿着,也不过几天而已,再是野性难驯的鹰都能乖乖听话。
展怀用的就是这种方法,难怪那两人身上虽然没有伤,可是却没有精神,疲惫不堪,展怀又让耿氏兄弟在他们面前大吃大喝,吃的喝的都是粗汉子们喜欢的酒菜,这两个人已经被苦熬了一天一夜,滴米未进,就连刚刚用过午膳的霍柔风都感到饿了,更何况是他们。
第二零一章 香椿
霍柔风仔细打量那两个人,她全都不认识,也不知道是否曾经见过,因为这两个人长相普通,是那种放到人堆里便看不到的人,即使她曾经见过,也不会注意到。
霍柔风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后罩房。
展怀跟了出来,轻轻带上房门。
后罩有两棵树,都是碗口粗细,树叶早已掉光,枝头上光秃秃的,也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霍柔风仰头看向树冠,展怀见了,便道:“这是香椿树,春天时可以摘了嫩芽做菜吃。”
霍柔风很好奇,道:“我喜欢吃香椿芽做的饼,我都不认识这种树,你倒认识,福建也有香椿吗?”
展怀道:“福建有没有我不知道,我家花园里有好几棵,每年春天,我娘都会让人采摘很多。那几棵树可比这两棵要粗多了,我小的时候便在花园里了。”
看到霍柔风依然在看这两棵树,展怀上前一步,站在她的身后,放缓了声音问道:“小九,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
他相信小九已经看出来他是用的什么法子了,否则以小九的好奇劲儿,不会什么都不问便从那屋子里走出来的。
霍柔风转过身来,冲他展颜一笑,道:“哪里残忍了,我觉得你的办法很好。”
展怀的眼睛更加明亮,小九果然不是那种矫情造作的,他就喜欢这样明快果断的性子。
“初时见他们嘴硬,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角色,可也不过只用了一天一夜,他们便快要撑不住了,想来也不过如此,最晚明天,他们就该招了。”
霍柔风却没有再问那两个人的情况,她歪着脑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展怀,问道:“你在福建时也审问过犯人吗?”
虽然展怀告诉过她,他上过战场,打过海仗,可是没有亲眼看到,在霍柔风眼中,展怀依然还是那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少年,也是个大人眼中的小孩子,只不过就是个子长得高了些,但是眉宇间的神情还是孩子的模样。
直到现在,她才感觉到展怀和别人不太一样,他除了爽朗有趣,他还沉着冷静,明明是和李烨、黄大头他们差不多大的人,可是做起事来,却有自己的一套。
霍柔风想起前世时偶尔听母亲说过的四个字“可堪大任”。
展怀并不知道霍柔风在想什么,他点点头,道:“在福建时,我审问过倭人,初时还和他说倭语,可是说了几句,就见他眼里有茫然之色,我便用闽南话问候他祖宗八代,结果他立刻也用闽南话回骂过来,哈哈哈。”
他得意地哈哈大笑,霍柔风莞尔:“这是投靠倭人的汉人,还是海盗假扮成倭人?”
展怀道:“是倭人与海盗合作,被我们打败的那些人当中,有倭人也有海盗,在福建若是抓了海盗,是会立刻砍头的,可如果是抓了倭人,是会暂时收押的,这个人仗着身材矮小,假装是倭人,以免被当即砍头。”
霍柔风又问:“你这么有经验,是不是经常审问犯人?”
展怀道:“也没有,那次是我领兵的,所以才由我来审问。”
他并没有吹牛,实话实说,霍柔风反而更加有兴趣了,她对展怀道:“如果我有机会去福建,无论你审问倭人还是海盗,都要带上我去看看,行吗?”
展怀忍不住摸摸她的头,笑着说道:“好啊,不如等我这次回去时,你就跟着我一起走吧,在福建住些日子,我再亲自把你送回京城。”
霍柔风想起在无锡时,展怀曾经说过要让她到福建读书的事,便反问他道:“咦,你不是说要让我留在福建读书吗?改主意了吗?还是你家请的那些夫子不肯教我了?”
闻言,展怀的耳朵立时红了,可是他说起话来却还是中气十足:“那时我不懂事,随口说的,你是你家的宝贝金疙瘩,哪能跟去我家长住啊,小住几日倒是行的。”
此时的霍柔风对他的这番话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她也压根没弄明白,她去闽国公府小住和长住有何区别。
她又取笑了展怀几句,便把这件事抛到脑后,问道:“不知道谢大哥如何了,锦衣卫把他抓去,会不会也像你这样审问呢?”
她隐隐地有些担心,她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会担心谢思成。
明明谢思成是个很厉害的人物,那样的人哪里轮得到她替他担心。
展怀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认真地看着霍柔风,问道:“小九,你和我说实话,谢思成此人,你了解多少?”
霍柔风不知道展怀对谢思成的事情知道多少,但是她想起以前的霍三奶奶尤氏,在杭州李家园子时,曾经对她提起太平会的事,尤氏只是后宅女子,她所能知晓得有限,但是想来在很多人心里,那并不是秘密了。
尤氏都能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就更不用说展怀了。
展怀身边有郎青那样的斥候,还有花三娘这样的人。
她道:“谢大哥是太平会的人吧,你是不是早就知晓了?”
展怀深深地看着她,良久才道:“小九,你既然知道他是太平会的人,就该猜到,他之所以会被锦衣卫带走,也是有原因的。”
霍柔风点头:“当然啊,所以我才有点儿担心,谢大哥为人很好。”
展怀道:“据我所知,书铺街上杀了许让又逃走的葛氏父子,便是太平会早年在京城的联络人,葛记书铺是太平会的一个堂口,只是从今年春天,才突然冷落下来,葛氏父子还在找人要把书铺转卖出去。仔细算算日子,不难看出,葛氏父子卖铺子,便是在谢思成的撷文堂分号开到京城的时候。”
霍柔风的脸上微微一怔,她张张小嘴,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说,撷文堂才是太平会真正的堂口,葛氏书铺之前只是太平会在京城临时的分号而已,现在撷文堂正式开认了分号,所以葛记书铺才会弃之不用,那么,谢大哥,他是……”
第二零二章 明月何时有
展怀目光炯炯望着霍柔风:“小九,你猜到了吧,就是你猜的那样,没有错。”
虽然是在白天,可霍柔风的脑海里却似升起一轮明月,月光皎皎,看似离得很近,可却又高不可攀。
她忽然就没精打彩起来,靠在香椿树上,嘟起了嘴。
谢思成不仅仅是太平会的人,他还是太平会的会首,总舵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