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庵堂里陪着她的是乳娘,乳娘是苦命之人,生下孩子不久丈夫便在干活的时候不慎摔死,孩子也在三个月时夭折,婆家说她不祥,把她轰回娘家,刚好霍家要找一位能跟着小姐长年累月住在庵堂的乳娘,没有人比她更合适了。
乳娘是五年前走的,说是娘家兄弟托人带信,要接她回去奉养,乳娘走后,霍江便让人送了阎嬷嬷来到庵堂。
如今回到府里,虽然身边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有十来个,可是霍思谨最信任的还是阎嬷嬷和翠缕。
她带着翠缕回到自己屋子里,便叫来了阎嬷嬷。
她把霍沅让她做新花样点心的事告诉了阎嬷嬷。
“嬷嬷,我的厨艺都是跟着你学的,你快想想,有什么花样是外人不会做的。”
阎嬷嬷笑道:“哪有不会做?只是他们想不到而已,我的好姑娘,四娘子不就是想要京城里没有的花样吗?那也不难,姑娘等等,老婆子这就去做来。”
霍思谨跟着阎嬷嬷学了很多东西,她做点心的本事,虽然不如外面传说中的那么好,但是寻常点心也难不倒她,不过她自己心里清楚,比起阎嬷嬷来,她差得太远。
不过阎嬷嬷说过,大家闺秀只要会做几道简单的摆摆样子就足够了,所谓的亲自下厨,也不过就是到厨房里指挥指挥,往这道菜里加勺麻油,那道点心里洒把芝麻,便就算是亲自下厨了。
霍思谨没有等着,她跟在阎嬷嬷身后也去了厨房。
翠缕搬了圈椅,霍思谨坐在小厨房里看着阎嬷嬷做点心。
她问道:“嬷嬷,你在京城里住过,上次你说起武昌伯府来,是不是属他们家丑事最多?”
武昌伯府有位喜好男风的,娶的还是皇后娘娘的堂妹,这些年来,为了这位爷的喜好,武昌伯府没有花银子,不但养了几个漂亮的小倌人,听说那位爷还把京城里两位最红的男旦也包了,为此还卖了昌平的几百亩上好的田地。
阎嬷嬷问道:“小姐怎么对武昌伯府有了兴趣,上次老婆子和您说起时,您还嫌肮脏捂住了耳朵。”
霍思谨脸上一红,道:“我只是听说他家那位爷娶的是皇后娘娘的亲堂妹,还是同一个房头的,这才好奇起来,彭城伯府怎么给自家姑娘找了这么一户人家呢。”
阎嬷嬷道:“小姐能这么想那就对了,说明小姐是想到正点子上了,以前老婆子还担心,小姐心里都是风花雪月,来到京城以后,没几年便会像寻常闺秀一样了,如今只小姐这般说,老婆子才放下心来,小姐要把京城里的这些勋贵和宗室全都看得仔仔细细,要往深里看,要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地方。”
霍思谨点头:“阎嬷嬷,我记住了。”
阎嬷嬷满意地说道:“小姐,您和别人不一样,您和四娘子也不一样,您生来不凡,天生就不是这些寻常闺秀可以相比的。”
霍思谨再次点头:“阎嬷嬷,我知道,我不会像她们一样。”
阎嬷嬷叹了口气,一边麻利地把搓着手里的面团,一边道:“霍家这位老夫人是继室,霍四娘子闺誉平平,这府里的女眷都是拿不出手,难登大雅之堂,小姐想要在京城扬名,靠她们是不行的。先前还想借永济寺之名,得到太后青眼,可如今这条路反而走不下去了,小姐,老婆子找人打听了,郭首辅和赵阁老的家眷都会去法会,您一定要抓住机会,给这两家的夫人留个好印像。”
霍思谨怔了怔,问道:“先前我们是想借助太后,可是郭首辅和赵阁老并非太后党啊,我们这样做是否合适?”
阎嬷嬷把一小块面团做成一片花瓣,蘸了点玫瑰花酱,花瓣立刻白里透红生动起来。
阎嬷嬷这才说道:“刚才小姐问起武昌伯府的事,皇后为何会舍得把自己的亲堂妹嫁进武昌伯府这个火坑里。那现在老婆子就说给小姐听吧,这并非是皇后糊涂了,而是她再三权衡之后才做出的决定。当初皇帝还没有亲政,朝野上下都是听命于太后,太后想在皇帝身边安人,皇后即使知道也要假装不知道。”
“这件事上,率先糊涂的是彭城伯府的老夫人,也就是皇后的亲祖母,太后假借要给皇帝选秀之名,在皇帝身边安插自己的人,这原本就是人人皆能猜到的事,可是这位赵老夫人却不知道,她竟然认为,必须要多送几个自家的姑娘到宫里,彭城伯府才能圣宠不衰。可她忘了,那时皇后被太后盯得动弹不得,若是公然把自家姐妹选进宫里,无疑就是要给自己增加助力,这也是太后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想来是皇后无法劝阻赵老夫人,这才做了的狠辣之举。她把自己的堂妹嫁进臭名昭著的武昌伯府,既是做给太后看的,也是要让彭城伯府上上下下都明白,谁也不要对她指指点点,她才是能操控他们命运的人。”
阎嬷嬷说到这里,霍思谨惊诧地掩住了嘴,脸色微微发白,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皇后是真的嫌弃自己的娘家啊,那么王三奶奶莫非真是皇后……”
她不敢说下去了,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天在法竹林里的情景。
那个玉雪可爱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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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三章 香馥馥绮罗丛
阎嬷嬷瞥了霍思谨一眼,见她脸色发白,眼中惊恐,登时心下不喜,放下手里的面团,正色道:“小姐,就是这么一丁点儿小事,您就害怕了吗?”
霍思谨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可那是一条人命,王三奶奶是皇后的弟媳,她们是亲人。”
“亲人?小姐,老婆子告诉过您,这世上最不能信任的便是身边的人。巫蛊之祸是亲人,玄武门之变也是亲人,父杀子,弟杀兄,与此相比,王三奶奶也不过是微末草芥一般的性命,又算得什么?”阎嬷嬷中气十足,口气越发严厉起来。
霍思谨紧紧拧着手里的帕子,手心里都是冷汗。
阎嬷嬷看看她紧握着帕子的手,那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阎嬷嬷冷然道:“小姐,您这些小毛病更是越发要不得,在庵堂时您可没有这毛病,这是来到京城里和霍家这些小家子气的女子学来的,要改掉才好。”
霍思谨吓得一哆嗦,帕子掉到了地上。
翠缕连忙蹲身捡起,不高兴地说道:“嬷嬷,您吓到小姐了。”
阎嬷嬷哼了一声:“以小姐的身份,又岂会被我个老婆子吓到,小姐可是见过太后,能陪在太后身边的人。”
阎嬷嬷的这番话听在霍思谨耳中,像针扎似的难受。
阎嬷嬷应是有口无心,并非故意讥讽她的,那天在太后面前发生的事,别人是不知道的,阎嬷嬷也不知道。
那天她被太后吓得差点失仪……
当时的情景,直到现在她仍然不敢细想,想想就觉得心惊胆颤。
可那个小孩为何不害怕,那孩子看上去比她还要小,可却在太后面前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他不怕吗?
不过就是个商户之子,怎能不怕,想来就是没见过世面,甚至不知道伴君如伴虎这句话。
无知所以无惧。
霍思谨脑海里又浮出那小孩的模样,白里透红的脸蛋,飞扬入鬓的眉毛,乌黑明亮的杏眼,小巧玲珑的鼻子,花瓣似的嘴唇,笑起来圆润的双下巴。
她在庵堂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小孩。那小孩应该和她差不多的年纪,可是却显得比她小,一看就是从小被娇宠着的孩子,不像她……她几乎快要忘记了,她其实刚满十二岁。
自从五年前阎嬷嬷来到她身边,她便逐渐忘了自己的年龄,她不是小孩,她没有福气做小孩。
到了八月初一这天,一大早,冯老夫人便带着霍沅和霍思谨去了永济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