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姨是农村到城里的务工人员,虽然已经五十多了,但以前在乡下一个人照料十几亩地的庄稼不在话下,力气大得惊人,壮汉都不一定比她能干,唯一的缺点就是她只会方言,在这里语言不通,但是买菜做饭没问题。
所以谢衍之很放心把那男人交给她看着。
在陈阿姨眼里,这个小伙子真是人长得又俊又孝顺,摊上这么一个全身瘫痪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的老父亲,若放在她们乡下,那妥妥就是个废物,就算有点良心不让他自生自灭等死,肯定也不会专门花钱雇人这么精心照顾。
不过小伙子给她这么高的薪水,就是她的财神爷,她绝不会多嘴管人家的闲事。
谢衍之一来,陈阿姨知道他的习惯,每次来都要跟父亲独处,父子俩聊聊天,交流一下感情,尽管在她看来非常没有意义,因为那老头现在话都说不清楚了,因为长期瘫痪在床不可避免地身上长满了疮,瘦到皮包骨,就像一个骷髅架覆着一层皮,让她看着都觉得有点瘆人。
在陈阿姨眼里,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也真是可怜了这孩子一片孝心,不顾一切也要给他父亲留着这么一口气。
护工一出去,门关上,谢衍之走进了卧室里,虽然窗户开着保持通风,但屋子里有股说不出来的腐臭味,他不紧不慢地走到床前,看着床上那个男人。
他跟他记忆中那个喝了酒就喜欢挥舞拳头,凶神恶煞的男人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两年的时间,就将一个强壮的中年男子熬成了行将朽木的老人,看起来真是好惨好可怜。
谢衍之一手插兜,勾起唇角扯起一抹浅浅的笑。
而那男人看也没看他,面部表情就像僵尸一样麻木,然后他听到谢衍之的一句话,死水一般浑浊的眼神有了些许波动。
“我知道你杀了我妈,她被你藏在江边的桥柱里。”
但很快他的眼神再次归于沉寂。
他的罪行暴露了又怎么样呢?
他现在这个样子,死刑反而是解脱,不过估计警察看见了,也不会把他抓进监狱里。
对了,他这个儿子也是警察,动用私刑长期折磨虐待亲生父亲的畜生!他的好儿子!!
男人如死水般的眼睛里终于还是流泻出一抹怨毒恨意来,早知如此,当初他就应该像对他妈那样,把这小畜生一起打死,扔进那水泥柱里。
可是不管如何后悔,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这两年里,他就这样在这张床上动弹不得,也说不了话,像块肉一样慢慢发臭发烂,却始终清醒,简直活得猪狗不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杀……”杀了我……
他竭尽全力地发出一个音节,喉咙就像破烂的风箱,说话像在嘶吼,呼噜噜地沙哑难听。
不过谢衍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毕竟这男人也不是第一次寻死,什么方法都用尽了,甚至痛哭流涕地祈求他给他一个痛快。
原本谢衍之觉得自己的仇,这两年也报复得差不多了,但是现在,知道他母亲死在他手上以后,他觉得,惩罚时间应该再延长一点……
至少,让那个女人来看一眼他如今这副模样,相信她怨气应该会消散不少。
谢衍之压根没理会床上的人,他对一直跟着他的一个三四岁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说道。
“你去把那个让你跟着我的阿姨带到这里来。”
小女孩的性格很温顺乖巧,马上飘走了。
没过一会儿,那女人就出现了。
谢衍之看到她,表情平静,倒是她,激动中又带着胆怯,叫了他一声。
“儿子。”
“你跟我来。”
这女人倒是跟以前的习惯一样,怕被他认出来,不敢在他面前露面,就差遣其他一些鬼来替她办事。
但她伤了顾悠之后,自己的能量也受损严重,也只能哄骗得动这种小鬼了。
而顾悠婚礼出事之后,就没什么鬼再主动出现他身边晃悠了,谢衍之着实难得地过了段清静日子。
这也是为什么,谢衍之对顾悠终于做了,那些他一直想做却没做的事情。
他终于可以抱她,亲她,跟她做男女间最亲密的事情。
谢衍之相较于上次见面,他的态度已经从冷淡变成冷漠了,也没叫他妈妈,女人想到这些年自己对他的默默付出,忍不住一阵伤心难过,不过他主动叫她过来见面,她又忍不住高兴起来。
然后,她就看见了床上的人。
虽然男人几乎已经面目全非了,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刻入骨子里的恐惧,即使这么多年都没忘记,她忍不住想逃,却被谢衍之叫住。
妈,别怕,你好好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女人终于又听到她的宝贝儿子叫了声妈,激动一瞬间战胜了恐惧,而且她反应过来,她早就已经死了,是不可能再被他打死一次的。
她飘到了床上的男人跟前,仔细打量他。
谢衍之跟她讲述了他对这个男人做的事情。
“两年前,他出狱了,来找我要钱,当天我就把他打得再也站不起来了,他人瘫痪了,但不能动了却变得很吵,我就把他的轮椅从楼梯上一脚踹下去。他挺幸运的,一次磕着脑袋就损害了语言功能,不然我还要花心思弄点管制类精神药物,让他这样时刻保持清醒对我来说更好,我倒是可以轻易弄死他,不过我觉得这么活着可比死了痛苦多了吧。”
女人听着谢衍之的话,整个人愣住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回神。
谢衍之朝她轻轻一笑,但眼里却没有一点儿笑意。
“妈,对他这样的惩罚你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