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1 / 1)

他带着三百士兵乔装打扮潜入青州府,从桓礼与谢珩的行军路线中判断出赵衡的去向,提前快速行军,带人埋伏在前往冰壶城的必经之路上,此刻他正将箭矢对准那支逐渐靠近的军队,寻找着自己的猎物。早已潜伏在青州城外的氐人兵马也收到消息,迅速启程赶赴此地,以确保能配合铁托诛杀赵衡。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下了血本的暗杀,正在行军中的李稚尚未察觉到危险的靠近,直到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李稚正好转过头去与萧皓交谈,那支箭擦过他的右脸颊,沁出一道血痕,他甚至没感觉到疼痛,循着锐利风声回头望去,下一刻遮天盖地的箭雨从天而降,萧皓一个迅速飞扑将李稚从马背上拽下,同时听见不远处的孙缪吼道:“戒严,有人偷袭!”

孙缪为了躲避箭雨被迫伏在地上,眼神恶狠狠地盯着不远处雪坡的方向,心中痛骂了一句“狗杂种!”

李稚重重摔在雪地中,忍住剧痛迅速翻过身,他显然也意外万分,桓礼曾向他保证,这条专门规划过的路线绝对安全,如今却赫然出现了氐人的身影,恐是对手早有预谋。

由于主力兵马多被桓礼、谢珩带走,李稚此刻手中兵力不足,身边还有一大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幕僚,仅有一个留下来指挥军队的孙缪,恐怕也难以抵挡对方,他当下朝着远处的孙缪吼道:“改变路线,先护送大家离开!”

孙缪下令道:“撤!”他迅速爬起身想赶来与李稚汇合,但又被猛烈的箭雨生生拦住脚步,捂着手臂上的箭伤,朝着萧皓的方向喊道:“人太多了,打不了!兵分两路,萧皓你护送殿下走!我护送两府幕僚们回城!”

萧皓道:“好!你小心!”说完便护送李稚、夏伯阳登上马车。

孙缪一咬牙,回身去马上取剑,齐根砍断箭杆,扭头看向那群冲过来的氐人将士,眼神像独狼一样泛着青光。

李稚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孙缪,不得已往回撤,萧皓想送李稚他们回天水城,但李稚却道:“去青州府!”

萧皓不解,一旁的夏伯阳尚惊魂未定,却也立刻抓紧时间赞成道:“天水城恐怕不安全了,听殿下的!”

萧皓不再多言,迅速护送他们离开。

暴风雪阵阵拍在马车上,与之而来的还有无数呼啸的飞箭,马车后方的木条忽然发出爆裂的声响,李稚见夏伯阳抖了一抖,对他道:“没事。”夏伯阳毕竟年纪大了,从来都是坐镇后方协助参谋,未曾遇过像这样正面陷入战场的危险情景,此刻难免惊神,他对李稚道:“殿下,他们提前埋伏在这条路上,一旦联军回防,他们腹背受敌,绝无逃出生天的机会,他们是孤注一掷为您而来!”

“我知道,先回城。”

夏伯阳被李稚的镇定所感染,也跟着渐渐冷静下来,忽然他注意到李稚的脸色不对劲,喊道:“殿下?”

李稚刚刚自马上摔下,后背直接着地,心脏处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当时情况危急没顾得上,此刻心肺中却生出一种火烧火燎的感觉,李稚默默忍受着,过了会儿缓过来一些,他按住夏伯阳伸过来的手,“我没事。”

另一头,孙缪让兵马原地分流,他自己带人往回撤,与萧皓离开的方向截然相反,敌军一时无法判断李稚出所在的位置,但也迅速想出对策,分拨出一部分兵马牵制住孙缪,其余人则继续前往追击萧皓,原本潜伏在青州城外的氐人此刻也已陆续抵达,与早就埋伏在城中的内应相互配合,局势顿时混乱起来。

眼见着氐人越打越多,孙缪逐渐陷入包围圈中,就在他将要支撑不住之际,一阵清亮的马蹄声自远方响起来,孙缪本以为是增援的氐人,心中痛骂不止,一回头望见那面熟悉的军旗时,却又猛地惊喜起来,“宁州的兵马!”

迅速赶到的宁州军马远远分裂成两行,将整个战场从两翼包围起来,形势瞬间逆转,短短片刻间,氐人被抄杀殆尽,谢珩带兵及时赶到,救下了深陷重围的孙缪与两府幕僚,还未等谢珩追问,孙缪捂着手臂上的伤口对他道:“殿下他们撤回城中了!”

谢珩不再说话,将战场交给孙缪打理,自己立即带兵回城。

第139章 晋河之战(四)

深夜时分,天地昏暗,一排稻草人影影绰绰地树在青州城外,不远处便是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如此严寒的冬季,西北各处皆滴水成冰,却唯有这条河常年不冻,被当地人认为是天赐的不冻河,并在尽头处盖了一座大庙,用以向神灵祈福。

暴风雪仍在不停肆虐,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萧皓一路驾车,心中急切起来,黑暗中很难分辨清楚方向,忽然他猛地用尽全力拽紧缰绳,烈马嘶吼着往前拖行十数丈,萧皓看着骤然出现在眼前的滚滚大河,浑身的血液好似瞬间冻住。

绝路!

急促的马蹄声很快从后方追上来,萧皓翻身下车,反手自腰间抽出快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血战到底,“跟着我!”他大吼一声,所有亲卫立即进入作战状态。

“殿下!”马车内夏伯阳刚一开口说话,就被李稚用力按住,他的心剧烈震动起来,黑暗中李稚的表情却平静极了。

李稚一把揭开车帘,听着层层叠叠涌过来的铁蹄声,迅速在脑海中想着对策,然而还未等他下令,眼前的局势却发生了谁也料不到的变化,萧皓原本已做好誓死护卫的准备,下一刻,正包抄上来的氐人军队却忽然从后方被人冲散,一支军队从正北的方向劈开包围圈,远处的山坡上,谢珩刚好带兵赶到。

“谢珩!”萧皓下意识惊讶出声。

背后是汹涌的林海松涛,荧荧火光照着为首的谢珩,李稚闻声遥望过去,那只是一个近乎透明的残影,但他的视线却顿时定格,那一刻,整个世界都融化在黑暗中,唯有那抹光亮如月华般升起来,他的双眼不禁睁大了,立即对尚未反应过来的萧皓喊道:“去帮他!”

萧皓神魂俱震,吼道:“集合!”他当即命令所有亲卫聚在一起,配合谢珩的攻势对氐人发动反击,前一刻还占尽上风的氐人没料到南国一方竟能如此迅速地回来支援,顿时乱了阵脚。

铁托已经追击了赵衡一路,期间双方兵马多次交手,他同样是损失惨重,眼见着终于成功将人逼入绝境,就差临门一脚,忽然从背后冒出一支宁州兵马,他的神经瞬间紧绷到了极点,勒令道:“别管援军!”

他本就是兵行险着,孤军进入敌方腹地如此之深,无论最终能否完成任务,全身而退的几率都不大,他唯一的目标就是除掉赵衡,眼见形势急转直下,负责指挥的铁托心中焦急起来,绝不能功亏一篑,他当即决定做最后一搏,用战马冲击李稚所在的方位,别的都不重要,只要能杀了赵衡,便是不辜负古颜将军的嘱托!

这无疑是一个错误的决策,氐人并无法准确判断出李稚所在的位置,盲目冲杀反而令己方阵型迅速流散,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宁州军马乘胜追击,片刻间,氐人连为数不多的先机也丧尽,铁托在交战中坠马落地,他见大势已去,顿时目眦尽裂,伏在雪地中环顾四周,视线忽然准确锁定在一张脸上,他在人群中找到了李稚!

此刻氐人军队已几近歼灭,为数不多还在抵力顽抗的士兵也被零零散散地分割在战场外,李稚的亲卫见大局已定,逐渐往他所在的方位汇聚,如同在战场上凭空画了一个圈,准确标出了李稚的位置。铁托看了眼不远处四倒八仰的稻草人,又看向前方那条波涛滚滚的大河,他没有起身继续指挥残军,而是忽然滚入右侧的黑暗中。

谢珩担忧李稚的安危,一确定李稚的位置迅速骑马前往与之汇合,他在河岸边找到李稚,见他安然无恙,神情缓和了些,“没有受伤吧?”

周围一片混沌,火把的光亮被风雪所埋没,只能勉强照开两三步的距离,李稚借着那模糊的亮光看向谢珩的脸,喘着粗气摇头道:“没有!”

谢珩提心吊胆了一天,此刻竟是说不出话来,他深深地看着李稚,李稚也同样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李稚跟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对了,你来的路上可曾见到孙缪他们?”

谢珩道:“不必担心,他们已护送两府幕僚回青州府。”他朝着李稚伸出一只手,“先上马吧。”

李稚道:“好!”

两人的手刚在空中握住,谢珩的脸色却骤然变化,李稚只听见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凄厉至极的马嘶声,亲卫们都还没反应过来,后方弥漫的雪雾中,一个散架的稻草人忽然从地上跃起身,一路潜行过来的铁托抖落身上的衰草,一个纵身翻上马车拽紧缰绳,果断用金刀狠狠扎入马背。

“啊!”随着氐人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失控的战马仰头哀嚎,四匹马一齐往前俯冲,短短十几丈内速度被提到最高,裹挟着排山倒海的力量朝着李稚而来。

在李稚回头看的那个瞬间,谢珩已经跃下马,一把拽过李稚往后退,铁托毛发鼓张,眼睛红得滴血,眼见谢珩与李稚迅速避开战马的冲击方位,他抓住最后也是唯一的一次机会,不顾从疾冲的马车上跳下的危险,一个纵身飞跃,借着马车的飞速,凌空将手中的金刀准确劈向李稚的后脖颈。

谢珩的瞳孔猛缩,那一瞬间他要么继续将李稚拉过来,要么立即推开李稚,前者氐人死士手中的金刀必然正中李稚的要害,后者则是将李稚推往疾冲的马车。

电光火石间,他对上那氐人的凌厉眼神,果断选择继续拉过李稚,回身用力环住他,同时右手按住他的后脑勺,李稚的视野被遮挡,只听见一道刀刺入骨与肉的摩擦声,强大的冲击力让他与谢珩同时冲摔出去,与此同时,铁托的眼神中瞬间流露出不可置信与不甘心,他斜着眼死死地盯着谢珩看,砰一声巨响,他整个人摔在雪中,巨大的冲击力令他头颅开裂,浑身骨骼尽碎,当场毙命。

失控的马车冲入波涛滚滚的大河,水花飞溅出几十丈高,李稚与谢珩摔在地上,李稚感觉有只手准确护住他的头,但如此大的冲击力量,他仍是感觉到后脑勺猛烈地震荡了下,眼前的画面空白了一瞬,不远处本来正在查看伤员的萧皓回头见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整个人都呆了,立刻起身冲过来,“殿下!”

李稚重新恢复视力,视线渐渐聚焦盯着身上的谢珩看,在那一片沉默的黑暗中,一切嘈杂的声音都远去了,谢珩用力地抱着他,两人近到能够清楚地听见彼此的心跳声,谢珩微微喘着粗气,脖颈上的青筋一根根跳出来,他像是正在忍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但一句话也没说,殷红的鲜血成股地淌落在李稚的脸颊上,李稚摸到了一手血,脸上忽然血色褪尽,“谢珩?”他的声音骤然拔高,“谢珩!”

谢珩一个没撑住,浑身失力靠在了李稚的身上。

“谢珩!”李稚想要扶谢珩起身,但手脚发软,一时竟是没有足够的力气撑住他,他反手抱住谢珩,不知道伤口的位置,也不敢轻易挪动,萧皓一赶过来便见到谢珩背后的蜿蜒血迹,脸色倏然大变,那伤口极深,从侧颈起,横劈入骨,迅速加深,最后停下的地方距心脏不过两寸的距离,“别动他!”

李稚瞬间停住动作,慌乱地按住谢珩的颈侧的伤口想要帮他止血,鲜血从他的指缝间迅速流淌出来,怎么也止不住,“谢珩!你说句话!”他像是没了三魂七魄,颤抖着声音喊他的名字,不过短短片刻,鲜血已浸透他满身,李稚像是呆愣住了,又吼道:“谢珩!”

谢珩极力保持着清醒,他能听见李稚正在声嘶力竭地呼喊自己,但喉咙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回应他,萧皓冲上来帮李稚扶住谢珩,他蹲下身用极为熟练的手法帮谢珩止血,同时快速对李稚道:“刀口靠近心脏,千万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