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则昱颔了颔首，看了一眼摆在桌上的孟子，心中叹了口气，这才道：“这本书你看了只怕不下百遍，这会儿已经能背下了吧。”

“圣人之言，便是看千遍也是应当的。”徐怀清的回答不疾不徐。

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徐则昱突然发觉，自己似乎已经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交流了，若说还是个孩子，但是他的心智却已经不是孩子了，若说是个成年人，但是他毕竟还是一个孩子。

徐则昱叹了口气，又道：“我知道你只怕因为你姐姐的事情心中不平，但是你也该知道，这世上有些事，本身就没有公平可言，等你什么时候有了本事，你才有资格说公平，而现在，你只能蛰伏，只能闷头读书，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不敢做，你可记下了？”

徐怀清从未听过有人这样说话，忍不住抬起头，看着徐则昱的脸，他的神情十分严肃，眼底似乎还带着一丝庄重。

徐怀清忍不住点了点头：“我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父亲……”他沉吟片刻：“姐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为何还要留在陆家？”

徐则昱听到这话，却忍不住笑了，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因为你姐姐，还要报仇。”他看着徐怀清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孔子说过，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连圣人都如此，你姐姐不过一个平凡女子，又失了自己的孩子，你觉得她会如何？”

徐怀清抿了抿唇，眼中终于有了了色。

“你姐姐是个坚强的人，她不需要你保护，她自己会保护自己，但是你若想让她生活的更好，就要更强大，这样她才会有一个坚强的依靠，现在她依靠我，以后就依靠你了。”徐则昱这还是第一次与徐怀清这般坦诚，说完这番话，他自己都忍不住舒了口气。

徐怀清重重的点头，神情终于没有了之前的凌乱，变得坚定而又平和。

“父亲，我都记下了，谢谢您。”

徐则昱笑了笑，心想自己或许这些年真的太忽略这个儿子了，他以后会是自己的继承者，他或许真的该重视一下这个儿子的前景了。

第197章 皇恩

徐陆两家的恩怨，并没有引起多么大的水花，主要是因为定国公头脑清楚，也是因为徐则昱并不想真的和陆家翻脸，但是不论如何，这件事到底是过去了，几家人也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但是就在陈懿宁终于放松了心情，相夫教子的时候，朝堂上却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万寿将至，各地官员都纷纷给皇帝献礼，什么祥瑞，什么古董，反正是只要稀有的，一下子紧俏了起来。

徐则昱自然也要送，但是这个时候，他倒是不必出这个头，也跟着潮流，送了几样厚重但不起眼的东西，谁都挑不出错来。

但是就在这个关卡上，陈家却闹出了花样。

陈元申这几日被皇帝贬斥回家反省，他也就没了脸在京城久待，于是就去了京郊的庄子上休养。

但是据说某天，他在庄子周围转的时候，竟然遇到了一头白鹿。

要知道，在这种时候，白鹿可是十分稀罕的东西，鹿象征皇权，而白鹿更是祥瑞中的祥瑞了。

于是陈元申就顺势将这头白鹿进献给皇帝，而且搞得噱头很大，自己亲自素衣布鞋，牵着鹿从京城主干道一路上三跪九叩，最后跪倒在宫门前，向皇帝献宝。

如此卑微真的是有些辱没他士人的身份了，仕林之中，很多儒生都骂他媚上，他在仕林中的声望也是一落千丈。

但是徐则昱知道这个之后，心中却明白，只怕他复职的日子也就在眼前了。

因为他很清楚，陈元申这个动作，虽然让他的名声变差，但是对皇帝来说，却会觉得他恭顺。

上一次他就是因为挑战了皇帝的权威，这才被贬斥，但是如今他做出这种卑微的姿态，皇帝那儿必然会动摇，再加上这么久的情分，和那头关键的白鹿，只怕过不了多久，皇帝就会给他复职。

徐则昱忍不住叹了口气，若说陈元申这个人，还真是能对自己狠得下心，这种丢人的事情也会做，若是放在普通人，只怕真的会羞愤欲死。

陈元申在宫门前跪了一天，徐则昱出宫的时候，便看见元章帝身边的太监出来让陈元申起身入宫了，陈元申似乎也看见了他，远远的望了他一眼，徐则昱没看出那眼神中的东西是什么，但是他却已经确定，陈元申卷土重来的日子不会远了。

徐则昱神色平静，抬步上了自己的轿子，与他亲厚的几个官员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着他的神情到底还是没有说话。

徐则昱心中也清楚这些人想要说什么，只不过这个时候，他真的什么都不想听。

轿夫抬着轿子，朝着徐家走去，徐则昱心中几乎没有丝毫波动。

今日的结局他早就想过，所以也不算太惊讶，而且他也明白一点，即使这一次陈元申真的可以卷土重来，只怕也再不复之前的强势了。

徐则昱心中瞬间又斗志满满，陈元申再想当首辅只怕不能了，他有这样的历史在，即使皇帝心中再怎么偏向他，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至于具体会如何，就看之后皇帝的动向了。

徐则昱回到徐家的时候，陈元申的这个消息已经在徐家传开了。

他一路招摇入宫，只怕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陈懿宁也听侍女说了，不过她可没有徐则昱这般淡定，她心中更多的是担忧。

好不容易这个庞然大物倒下了，现在又卷土重来，这对她来说，真的很难接受。

不过到底日子还是要过得，陈懿宁一知道这个消息已经在徐家爆炸性的传播，便立刻和刘氏下了死令，不许人再讨论，陈懿宁深知，人心不稳可是大忌。

刘氏为了这个更是下了狠心，当天下午就找了个人明正典刑，差点打死，这下子，整个家里人都不敢说了。

陈懿宁和刘氏一起去了老太太屋里，将这事儿回禀了一下，老太太自然是支持这样做的，但是老太太到底经历的多，并没有陈懿宁和刘氏这般惊慌，还劝她们。

“虽然陈家又得了上意，但是总归是不一样了，你们也别瞎想，咱们自个儿可不能乱了阵脚。”

刘氏听了急忙点头：“咱们自然是知道这个的，只是到底有了您老人家在，这才觉得安稳。”

老太太这会儿精神头已经明显不太好了，笑着点了点头，便看着有些困了。

“行了，你们也都回去吧，这种事，不需想太多，家里还是要稳住才是。”

看着老太太的模样，陈懿宁心中忍不住担心，她的精神可是一日比一日差了，自从知道了秦氏那件事，老太太的精气神就好像被抽干了一样，再怎么调养，也回不到从前了。

最后她还是满腹心事的和刘氏离了荣檀院，一出院门，刘氏便忍不住道：“如今外面满城风雨，家里事情也不稳，眼看又到了万寿，咱们行事也该谨慎些，家里的这些奴仆，又什么不好的地方，绝对不能姑息，不然只会给家里惹祸。”

刘氏说的隐晦，但是陈懿宁也听明白了，现在是关键时候，徐管事那事儿可不能再发生了。

“您放心，上一会就筛选过一次，应当不会出岔子了。”陈懿宁低声道。

刘氏安抚似的拍了拍陈懿宁的手背：“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