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必要。”郑晚书利落地补充一句,“我现在很忙,挂了。”
郑晚书怕萧铮再打来,直接关了机。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路上都已经提前清场,左秋睡了一觉,临近时自己便醒了。
今日的天气并不好,郑晚书抬头看了看天,总觉得有一场雨要下。左秋从不带花或酒,也不说话,总是沉默地跪立,脊背挺直,旁人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天气湿冷,地面又是坚硬的石板,久跪伤身。郑晚书不怕惹左秋恼,上前来扶他起身。左秋还没说什么,就见老爷子被人搀扶着过来,用拐杖指着自己说:“好生跪着。”
郑晚书朝左权叩拜行礼,老爷子没叫起,就只好这样把额头抵在地上。左秋却直接起了身,抬腿踢了一下郑晚书,命令道:“起来。”
两人有矛盾,夹在中间的郑晚书权衡之下还是听了左秋的吩咐,被老爷子狠狠瞪了一眼。所有下人很都有眼色地退出十米开外,左秋再度跪下,这次是和左权行礼。
左秋和垣青的事越来越多传进耳朵里,老爷子一直憋着气,这回见到了人,便毫不留情地拿起拐杖朝左秋肩上重重落了三下。
“左秋,若我知道你非要走你叔叔的老路,当初就不会送你上位。”
肩上都是骨头,很疼,左秋皱了皱眉,无意说了一句十分伤人的话:“除了我,您还有谁可以送上位呢。”
左权不可置信地看着左秋,不肯相信这话是从自己疼爱的孙子口中说出来的。左秋这会儿也明白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低声道:“孙儿失言。”
老爷子丧妻丧子丧女,远比左秋在家主之路上受过的磋磨要苦得多。但说出去的话没办法收回,老爷子颤抖着手指着墓碑说:“左秋,你叔叔要是还活着……”
叔叔脾气最好,比起威严的父亲来说简直是天使。一直到父亲意外去世前,左秋每次犯错父亲要罚时都有他护着。但敬重长辈这方面没得商量,要是他还在听到左秋和左权说这些,就算是家主也得挨巴掌。
左秋想起很多事情,又想起叔叔偶尔会皱起的眉,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请您原谅。”
他说的是实话,左权没什么好原谅他的地方,也不需要解释,刚来不到五分钟便拄着拐杖走了。郑晚书扶左秋起身,蹲下身为他抚去裤子上的尘土。
“晚书,你说叔叔后悔吗。”
左秋看着那块简陋的石碑,仿佛当日小叔赤裸的尸身被送回老宅的痛苦记忆又涌了上来。
“家主,您如果决定自身试验一番,我愿意陪您一起等待这个问题的答案。”
左秋沉默良久,之后轻笑一声,调侃道:“先看好自己的屁股再说这些豪言壮语。”
老爷子被左秋伤到了心,一整天都不愿意见他。左秋没什么好办法,干脆在卧室里睡了一觉。
外面已经开始下雨,郑晚书一路跑过来,使劲拍打着左秋的房门,断断续续道:“家主,垣青,出事了!”
【作家想说的话:】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第13章垣青,以后叫我的名字
似乎是有某种诅咒存在,左秋一回到老宅,垣青就总要出事。
昨天那场双边会谈出了大问题,左家的修司部长瞧不起垣青,也同样瞧不起对面的梁家,随手指了一个译员来代替垣青作翻译。
左家傲慢惯了,对方敢怒不敢言,但这次实在过了火,梁家向来注重礼教,对方全程不用敬语不说,甚至还把他们家主的名字说错了。
没有人会想因为这种笑话挑起战争,修司部长更承担不起这样的责任。左家这边急于需要有人出来抵罪,所以那位代替垣青的译员和挂在名单但没上场的垣青就被推了出来。
上场的那位已经被判了监禁,但垣青更严重些。他是左秋指名过来的,译员名单上也只有他的名字,但他人却没出现,所以被指控为失职误国,罪责更重。
走正规的司法程序给人定罪,即便是左秋也无法干涉。但家主知道总比垣青一个人百口莫辩被绑上刑台好。萧铮得到消息很早,或许垣青能躲过这一次刑责,但郑晚书却一直关机,联系不到人。
垣青没有任何特殊身份,走程序处决他无需经过家主同意。他被判了鞭刑至死,用的是重鞭,常理来说不出一个小时就能结束,但生生被萧铮拖长到三个小时。
垣青被堵了嘴吊在刑架上,细密的雨水冲洗着鲜血淋漓的伤口。萧铮把时间拖得那样长,垣青只觉得这是一场残忍的酷刑,没人来救他,绝望之后是更大的绝望,求死不能。
他是真的想死,用那双满是痛苦的眼睛看着萧铮乞求得到解脱,眼泪和雨水一起落。萧铮和他并无交集,唯一的牵扯就是与郑晚书相识的这丝微弱的联系,竭力保他一口气已经是仁慈,再无暇顾及其他。
萧铮浑身也被打湿了,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滴,和垣青一样,就像一条落魄的狗。
雨下得并不大,但很密,雾蒙蒙地挡住看台下观众的视线。萧铮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长时间地甩鞭子,胳膊抖得厉害,几乎已经抬不起来了。
垣青撑不了多久,左秋若再不来就没什么别的办法了。萧铮伸手拿下垣青嘴里的东西,问道:“有什么想说的,我替你转达。”
垣青已经意识恍惚,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萧铮提高音量又说了一遍:“遗言,有吗?”
刑堂行刑从未听说还有这样的环节,萧铮违背了规矩,但没人过来阻止他,也没有这个必要。
因为垣青摇了摇头。
垣青雨中受鞭刑时,左秋正在老宅的卧室里安然睡着。在他回去的这一路上,雨势越来越大,等左秋赶到刑台时,那里早就被雨水冲刷了个干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存在过。
萧铮对于自己的手法还算自信,抱着手宽慰病房外的两个人说里面那个不会死,就是恢复可能需要很长时间。左秋没有说话,倒是郑晚书扑通一声跪下了。
“家主,我的错,我不该……”
左秋没说话萧铮在一边看得着急,走过去把人生拉硬扯拽了起来推向一边:“你个呆子,没事找什么打。”
垣青死不了,也活不痛快,他好像被人抽去了一缕魂魄,疼醒之后看向所有人的目光都是一样的呆滞。左秋蹲在病床前握住他仍然沾着血迹的手,柔声道:“没事了。”
“家主,垣青做错事了吗。”
“没有,”左秋回答他,“是我做错事了。”
家主是不会做错事的,垣青在脑子里来念叨着这句话,又费力地抬起胳膊用手摸摸左秋的脸。左秋歪着头方便他动作,不想却被垣青眼尖地瞧到今天老爷子在他肩膀上敲打出来的淤青。
“这里怎么了,”垣青原本还好好的,突然悲从中来,手指颤抖地搭在左秋肩上,难以置信地问道,“怎么,又受伤了?”
左秋身上的伤和他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可垣青就是哭得那样伤心。他的精神状态似乎有些不正常,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像是喘不上气来的样子。左秋抓住他的手连声安慰道:“垣青,我没有受伤,你自己受伤了,要好好休息。”
“那就好,那就好。”垣青把手收回,自己也蜷缩在被子里不再去看左秋,喃喃道,“垣青受伤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