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秉钧那个野生的舅舅,姓什么?”
王朝颜不假思索答:“我只见过两回,他喊的舅舅,因此我不知道姓名。不过,我记得人是什么样子,脸上胡须多,气势足,叫人不敢多看。比他高大半个头,宽肩膀,很厚实,腰也长,穿的劲装,有身手,但想来不会太高。因为两条腿一长一短,虽不明显,跑起来还是会露痕迹。”
“行,记你一功。方才那些话,是说来哄她玩的,我这人是好是坏,你应该清楚。少打歪主意,你想活命,想活好,这不要紧,只要别在我这搞手脚,我全当没看见。”
“你不恨我了?”
“你说呢?”
“家禾,我想起来了,那位舅舅的眉眼……我也说不好,我画给你看吧。”
“随你。”
眼见他要走,王朝颜不想错过机会,又撒钩子:“我这里有一样东西,是他去了西北以后给的,怕我丢下他不管。我不知道有没有用,你进来看看。”
他无动于衷。
那丫头还是个豆芽菜,她不信他没那想头,哪个男人天黑了不惦记裤裆那点事。她东拉西扯说了一堆在西北如何如何的话,再不留痕迹地痛叫一声。
她等着他关切,谁知仍旧一声不吭,于是主动说:“方才被什么给咬了,又麻又疼,家禾,这地方生不生蜈蚣?”
还是没声响。
她忍不住了,凑到窗边一瞧。
外边空荡荡的,人早就走了。
脸立刻垮下,挤笑也要费力气,她揉着腮帮子细思:他们是同类人,原谅这样的词,生来就没有。这块硬骨头,光靠嘴怕是啃不下来,先前都是小打小闹,还得亮些本事,叫他知道她派得上用场才行。
她回头,拨了拨灯芯,将茶水倒在砚台里,磨墨画出了那张人脸,再写信。
隔日一早,小留把东西送来,赵家禾看完,递到了萧寒那。
萧寒看完拍着腿大笑,直呼人才。
她昨晚出了个馊主意,今早又来做那揭发的好人,还列了个一二三应对之策。
赵家禾笑道:“聪明人的做派,有意思吧?我出去一趟,你替我把着门,梅珍可以进,别的人不行。就算是旧相识,也要拦下,不得靠近那屋。”
“知道了。”
他去衙门走一趟,书办又不在,塞了银子也寻不着,只得回来。人一走进巷子,就听得那边吵吵嚷嚷,惊出一身汗,一路飞奔。
院子里鸡飞狗叫,连马也待不住,抬着前腿在嘶鸣。
长顺媳妇左手叉腰,右手指着西屋在骂狐狸精,长顺被她用膝盖压制,蹲在那畏畏缩缩。马棚边蹲着个看戏的小五,萧寒也乐得看长顺出丑,只有他家巧善在管,守着好声好气劝说,险些被那悍妇扒倒,萧寒这才出手。
赵家禾瞧见就气,厉声喝斥,质问她来这做什么。
长顺见来了救星,立刻趴下往前爬,一脱离辖制就喊委屈。
赵家禾气他连累到巧善,一脚踢翻,骂了两句没用。
长顺媳妇知道他是东家,收敛了些,只管诉苦,说男人被迷得三魂五道,白日不着家,夜里不交差,她用心伺候也摆弄不起来……
长顺臊得脸通红,但想着还有位姑娘在,憋着没辩解。
赵家禾先气后乐,领了他这个情,拿扣工钱吓唬那婆娘几句,把人打发走了。
第71章 散
人多,热闹就多。
巧善不介意,叫他专心忙自己的事。她和萧寒把过去的总账重算了一遍,一年各月列一张,历年各月也对比着列一起,到了午间,还能找张麻拐打听五年前的旧市价。
穿可以省,吃是无论如何离不了的,所以米面油价,他大致报得上数。
五月未过半,白日就热得受不住的年份,他经历过。那年晒死了很多庄稼,一早还有陈米吃,到后来,吃饭要省,连喝水也要省。那时他还小,嘴里生疮,肚子饿得厉害,屙尿还疼。这种痛苦,到死也不会忘。
大旱过后,必有大灾。
有必要囤粮,但本地粮食本就高得吓人,此时他们掺和一脚,那米价就回落不了。
她人在这,他可不敢干缺德事,正好他觉得这里不太对劲,要安排他们出去避一避,干脆早点打发走,往别的地方买粮去。
他把手头上的钱拿出来,分散给几人,叫他们把家人送出去逛逛,顺道看着做买卖。逢五逢十在大集后,往潼清县和三元县都递一次信,那里有人留守,一个收不到,还有另一个,这样身处异地也能互通消息。
小五不着急收钱,先问:“你呢?”
“我也要出门,到时信上说。”
他又问:“西屋那个怎么办?”
“跟我们走。”萧寒代答了,抓着他衣服,把人薅起来往外带,路上教训道,“你别老缠着他,人就要娶妻生子了,要的是大胖小子,不是你这么大的猴儿。”
小五挣开,踢了一下门槛,气道:“我哪不好了?能跑能跳,能打架,能做饭,还能拉货……”
他还在嘟囔,萧寒要仔细听时,他又住了嘴。
萧寒想到他下边还有个合不来的小四,便劝道:“你别老觉得人家是故意不要你,学医这行当,讲一个天分。当年老大夫挑中小四,是他瞧准了小四能……”
“不是不是!你什么都不懂,他嫌弃我是……是……”
“有什么话,趁这会子没人,你就说出来嘛,别老小姑娘似的羞答答。”
小五又不吭声了,抿着嘴干倔。
“他偏心眼,那你更不能跟着他白受气。如今自自在在,多好。我听说小四每日要伺候老头梳洗,有时连饭也要喂,还要洗屎尿裤子,白日看病开方,夜里切药捣药,一刻不得闲。他这一辈子,就困在那了,哪有你逍遥快活?再者,病有百样千样,总有治不好的时候,就是病人体谅,自己看着无能为力,心里也难受。总之,这活就不是人干的,摆万两黄金,我也不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