昝方眼神好,一进屋就循着白天的记忆,穿过故居中的客厅,绕到卧房侧的一处长桌,看?见一尊木雕并两根香烛在案上。
屋内光线昏暗朦胧,他定?睛才?看?清木雕像的模样,正对佛祖一双悲天?悯人的眼。
手中罗盘并未发出异动,昝方定?了定?心神,对身后跟上来的白箐箐道:“没感?觉到阴煞,你说……是这佛像有问题?”
“嗯,我在幻象中猜测是?这佛像有异,就拿他试了一试,果然是?的。”白箐箐走过他身边,站在长桌前,伸出食指摸了摸木雕像的头。
昝方收起罗盘,一并前进?仔细端详佛像,还是?没感?觉出有什么不对:“你?就是?把他扔进?水里试的?”
“没有全扔,只扔了个头。”她指尖划过木雕像的全身,复又向上撩至佛像脖颈处,悬停不动。
“你?砸了佛像!?”
昝方被她这平平淡淡的语气说得?心中又是?一惊,刚平复下来的心绪又翻涌起来,难以接受白箐箐这等惊世骇俗之举。
大家都是?玄门之人,白箐箐这行为实在是?大不敬。
他瞧着白箐箐动作势态不妙,赶忙问道:“你?现在又要做什么?”
“幻境造的是?景会池的景,我们白天?去了那么多地方,尤其中午还去了慈和寺,亲眼见了过去传下来的十三尊佛像,可昝道长有没有想过,幻境出现的为什么会是?这里?”
“你?应该发现这里没有阴煞之气了吧。”白箐箐收回手,举目看?向窗外,一把将陈旧的窗子推开,宛若在幻境中那般。
巨大的烟花在窗口正前方绽放。
灰尘的味道在空中弥漫开来,荷花池中随风推动拍打的水声传至上空。
“留下上百条人命的老宅子,还依着这么大的一个荷花池,可却?一点阴煞都没有,昝道长就不觉得?奇怪吗?”
白箐箐掸了掸手掌上的灰,借着窗外照进?来的光,在窗台边找到打火机,将佛像两?侧的香烛依次点燃。
佛像的模样顷刻间清晰起来。
她放下打火机,微微退后一步,双手合十在胸前,状似虔诚地轻轻弯腰高拜:“你?说,是?不是?有这位佛祖显灵,保佑这景会池不受阴物侵扰呢?”
昝方一时?没有说话。
白箐箐说的状况他也注意到了,他也觉得?不对,但现下灯火明亮,木雕佛像被火光照映清晰,怎么看?都正常得?很。
“所以在这种情?形下,是?谁都想试试这佛像有没有问题吧。”
白箐箐弯眼笑?了笑?,比起平时?话少没什么耐心的样子,今天?难得?的耐心,一句句给他细细解释。
她松开胸前恭敬合十的手,继续微笑?道:“所以我就砸了这佛像,看?幻境没有变化,就把他的头扔进?水里了。”
“我佛慈悲,与众生平等,大家都是?头,不能厚此薄彼嘛。”
昝方:“……”
昝方虽然没有看?见白箐箐砸佛像继扔佛头的全过程,但听着她现在的话,脑海里也能勾勒出她之前动手时?的样子。
他闭了闭目,微微吸一口气。
之前是?在幻境,但现在是?在现实。
昝方:“沈于故居先后两?次被后人修葺,我观这里风水是?被高人前辈调理过的,没有阴煞也正常,这佛像在这里摆了应该也有百年,年限兴许不比白天?我们在慈和寺看?到的那些个大佛短,是?受了不少年香火的,你?这样……实在是?有些不敬。”
白箐箐用力点头:“嗯,我也这么觉得?。”
“所以你?说,我要是?再砸一次,这位会气得?出来打我吗?”
昝方神情?一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白箐箐却?仔仔细细地盯着佛像,随后又抬眼看?了看?这老屋的四周,脸上表情?认真,不似作伪。
屋内莫名变得?安静,好似外面的喧闹都传不进?这屋子里来,静得?昝方能听见自己和白箐箐的呼吸声。
她好似在等什么,几息之后,口中微微叹了口气,朝着佛像伸手。
昝方诧异的面色一滞,没想到白箐箐真的说干就干,抓住她向前伸的手腕阻止:“这佛像是?毗多遮那法相,你?虽不是?佛门中人,但该有的敬畏还是?要有的。”
他说着,却?见白箐箐弯唇笑?了一下:“毗多遮那法相?这是?哪位,我怎么没听说过?”
“这是?……”
“昝道长好好想想再说,毗多遮那到底是?何方神圣?我只听说过大日如来佛毗罗遮那,什么时?候多了位四手四眼的毗多遮那佛?”
昝方精神一振,望着白箐箐沉静的眼睛说不出话。
忽然觉得?后背生寒,记忆似乎带着眼前的视线变得?眩目,耳边荷花池拍打的水声变得?清晰。
“是?……”他张口想要解释,却?怎么也续不出接下来的话。
记忆里空空荡荡,让他无话可说。
眼前白箐箐对他笑?了一下,被他抓在掌中的细腕没有挣脱,而是?微微侧身,用另一只手拍在他的肩膀上:“昝道长,醒醒吧。”
含了灵气的手掌带着温热的暖流灌注入他体内,昝方顿在胸膛中的呼吸重新流转起来,眼前一花,视线陡然暗下来。
他仍旧抓着白箐箐的手腕在掌中,与她对面而立。
烟花砰砰响在大敞的窗外。
室内一片漆黑。
昝方猛地转过头看?向长桌,佛像两?边的红烛还是?新烛,棉线是?白的,根本从未被点燃过。
他心脏在胸膛剧烈跳动,怦然的响声回荡在耳边,不比外面燃放的烟花声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