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才发现气氛不对,完全不同以往,有些诡异。领导说,行里纪检监察部的同志要和我谈话,又叫我别紧张,就是一般的调查,我只需配合他们即可。他们在专门的洽谈室等我。我心里七上八下,惴惴不安,脑子里立即绷紧一根弦。我在心里猜度,他们找我了解什么情况?关于谁?什么样的问题?
他们的确是来了解情况的,有行里纪检监察的同志,也有地方纪委过来的同志,并且要求我对谈话内容保密,据说,这是纪律。谈话的中心内容在我的意料之中,来洽谈室的路上,我已猜到一般。我所熟悉的人之中,除了他,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会牵涉到这种问题。
有个穿白色短袖带领T恤的男士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愣了一下,怔怔的,不知如何作答。什么关系?这个问题什么意思。
有人递了杯水过来,叫我别紧张,又提示我,譬如,你么是朋友,同事,或者亲戚?
我想了想,朋友。
还是先前那人问,什么样的朋友,关系有多近。
我如实作答,曾经是,男女朋友。
他们见我不滑头,也放松了些。接下来又一连串问了我很多问题,譬如,有没有去过他的家里,看到些什么,是否在一起生活过,以及见过他的那些朋友,他们见面都去什么地方,做什么,谈什么话题。以及,我所知道的,他有几处房产,在什么地方,更有,他都使用哪些银行卡。。。。。。
我开始一一作答,越问越懵,有些问题实在打不上来,有些紧张,端着水杯不住的喝水,手心里全是汗。他们终于停下来,有个同志安慰我,汪子璇,我们知道你与此事并无多大关系,请别紧张,我们只是了解一些情况而已。
我这才发现,我并不了解他的生活,虽然我们在一起那么些年,但是他的圈子,我知之甚少。准确地说,我从未进入过他的那个世界。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他不喜欢谈工作,不喜欢我了解太多,那个世界,本就是灰蒙蒙的一片混沌,我进去了只怕会找不着出来的路。
所幸的是,我完全是个门外人,不了解,也就无从回答,说起话来心安理得,因为,我原本就不知道啊。除去两桩--------
和什么朋友联系得多?我所知道的,只刘志东一个,他做什么?我说做生意的。又问,什么生意?我摇摇头,答不知道。这个时候,最害怕脸色异样,被他们看出端倪,不知怎的出奇的镇静,脸不红心不跳,反倒比刚才来洽谈室那会平静很多。
其实我知道的,刘家的地产生意做得大。尽管我知道,即使我不回答,他们很容易就能从其他渠道了解,可是我更害怕,说得越多越麻烦,没完没了。
他们问我,知不知道他有哪几处房产,我只答临江的一处,再想想,又说,还有宜园三号。锦绣山庄已倒手,不算他的吧,至于香樟别墅,我只去过一次,从未见到房契,算不上,我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我回到办公室,瘫倒在座位上,长长吁出一口气,发呆至同事叫我吃午饭。我才猛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对同事摆摆手说,“你们先去吧,我还有点事。”我掏出手机拨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号码,一三七零五六六七二八,占线,再拨,仍旧不通。连拨三次都没通。
下午也没有心思干活,领导打来电话安慰我,叫我别多想,只是了解了解情况,以前也有的。。。。。。看样子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回到家吃过晚饭靠在沙发上面看书,我仍旧住在小安的公寓里,双人床,新娘杂志,无非是介绍婚礼行头,顺带做做婚纱饰品广告。反反复复想起上午的谈话,心中忐忑愈演愈烈,越想越不对,愈来愈担心,打了他的电话,不走运,依然不通。我手忙脚乱的,不知所措,搞不清发生什么事。静下来仔细想,还可以从哪里打听消息。无奈之中我拨了家里的电话,母亲接的,简单聊过几句,我问,本市最近又什么新闻?
母亲甚觉奇怪,“新闻?”
“譬如出台什么新政策,领导有什么新动向。。。”我提示她。
“怎么突然关心这个啦?你好像很少关心家乡大事的。”
我沉默。
“有时间的话,好好准备婚礼,和自立多联络感情。再有,空了看看重庆卫视。”
如此看来,应该没有发生什么公开的大事件。
临睡前,自立如往常一样打晚安电话来,我心里有事,实在没有心情和他聊天,他觉出异样,问,“子璇今天心情不好?”
“哪里哪里,早晨起的早,有些困觉。”
“早些休息吧。”
挂了电话,我速速上床睡觉。躺在床上想了好一阵,终于想到一个人。
第二天清早,我给何吟梅打电话过去。很幸运,她的声音清亮,丝毫不像是还在睡梦中。
“吟梅姐姐,真不好意思打扰你。”
“哪里哪里,我早晨也睡不着,六点半就起来跑步。子璇你什么时候去的北京------”何吟梅的声音还是那样脆生生的。
“刘大哥在家吗?我想找他问点事。”我也不兜圈子,打断她,直接进入正题。
“志东,去新加坡了。恐怕要待上一阵子。”
没有想到竟然连刘志东也找不着,我大失所望,男人们都在搞什么嘛?一个两个玩失踪。
不过,我并未打算放弃,“吟梅姐姐,最近见过肖吗?”
“志东去新加坡已有一个半月,我大概两个月有余没有见过萧先生。”吟梅的话中好像还藏着话,我说不好。
既然这样,也不好再啰嗦下去,向她礼貌的问候几句之后收了线。
我匆忙洗漱,穿好衣服去上班。路上接到一个电话,陌生的座机号码,区号023,来自重庆。说真的,那一刻,我多么希望是他。
我迫不及待接起来,“喂?”
“子璇你上班没?”原来是何吟梅。
“正在上班路上。”
“方便讲话吗?”
“方便的,我步行上班。”我连忙答,看样子她是有话要讲。
“我会转告志东你来过电话,”她略微停顿了一下,又说,“不过他也有一阵没有打电话回家了。”
“哦?”
“呃,还有------肖先生的事,你别太担心。应该不会有问题。”吟梅的声音轻轻柔柔,语气像个大姐姐。
“噢。。。。。。”
他们的确有事。大概是什么事,我隐隐约约能猜到一点。这下终于明白,着急也没用了,分明不是我可以弄清楚的,远远超出我们的掌控范围。只是,心还一直悬着,空落落的没有栖息之地。
过了几日,纪委的同志再次找我谈话,重复一些先前的问题,又涉及新的内容,譬如问我有没有见过别的某某领导,在什么场合,了解他们之间的来往。。。。。。中心思想和主题内容比上次更加深入。他们问得细致入微,不漏过每个细节。
我心中不停的问,此时此刻的你,身在何处?还好吗?在做什么?不由得想起那首唐代铜官窑瓷器题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有人续其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