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也不敢抬头去看,一个个像鹌鹑一样低着头站在下首,大气不敢出。

整个大殿静如深雪埋落的森林,一点声气都无,只余沈穆时墨笔丹青书写锦帛的刷刷响声。

约莫有一刻钟,沈穆时终于搁了笔,抬眸看了众人一眼,清冷地问道:“他们可有认罪?”

旁边的李春堂连忙将一沓按了手印的罪状呈了上去,然后小心翼翼的道:“禀殿下,这是罪证与画押。”

“读出来,让她们死个明白。”

沈穆时并未接过那迭纸,自顾自的合上手里的奏折。

他的手掌骨节分明,动作缓慢又矜贵,但众人都听见折子阖上时,清脆且寒冷的声响。

“是,殿下。”

李春堂脆脆应答,转身拿起罪状开始宣读:“查,司服婢蓉儿、豊儿、名儿、庭儿、熏儿、华儿等六人贪图钱银,遭奸人唆使,竟藉太子寿宴之际顶替流云殿司服宫女,意图下药谋害太子妃,依宫规,杖毙!”

“查,宫女珍珍未克尽己责,致太子妃受惊,依宫规,杖责二十,遣回六局发落。”

“查,宫女小梨暗藏祸心,擅自入膳房取膳,依宫规,鞭二十。”

“查,宫女芯儿藐视宫规冲撞太子圣颜,依宫规,杖二十。遣回六局发落。”

“查,霜侍姬生性善妒,神智昏昧,听信宫女谗言谋害太子妃,理应杖毙。念,霜侍姬侍奉太子多年其心可悯,减其刑,改为杖责四十,降为娈婢,削例银三个月。即日起,遣出含娴殿禁足北竹院,半年内不得踏出一步。另,私穿太子妃宫装之僭越罪,责二十。共杖责六十大板。”

降为娈婢,杖责六十…

小霜一阵胆寒。

他不要她了。

自己犯的事太多,桩桩件件足以令其剥皮抽筋、以儆效尤,太子虽没有下令杖毙,但六十大板她怎能受得了?

这分明是要她的命。

殿下好狠的心呐!

如果要她死,直说就好!何必如此折磨她!

小霜双眼愤恨的看着殿上的沈穆时,眼睛里的幽怨仿佛化为凌厉的利刃密密刺向沈穆时。

沈穆时将身子斜斜倚靠在座椅上,单手撑着下巴面色冷淡地看着众人,他的眼神一贯冷漠,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被发落的那些人都挣扎着想向太子求饶,但是嘴巴被堵住只能不停磕头,一时间殿内头颅磕碰大理石地面的声音一下子此起彼伏,砰砰响个不停,直把双双听得胆战心惊、惶恐不已。

尤其是芯儿的反应最激烈,拼命的挣扎,恨不得挣脱绳子扑到沈穆时身边去。

我是被逼的!

我不要离开东宫!

殿下!我是你的人啊殿下!您为何如此绝情!

芯儿不断发出声音想要辩解,奈何布条塞住嘴咿咿呜呜,一切只是徒劳无功。

小霜起初冷眼看着芯儿作困兽之斗,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她发现还有一件事沈穆时尚未查明,若是查明了,她就真的没命了。

她慌忙低下头佯装落泪,抽出绣帕,按着自己的眼角,遮去了眼底的笑意。

只要还活着,一切都有转机…

她偷觑众人的反应,芯儿的情绪最激动,拼命挣动着就想往上方靠去,却遭到太监们用棍子死死的按倒在地。

她决定不再求情,这次她看的很清楚,殿下一旦有了大动作,决不能忤逆,忤逆他就是找死。

果然,沈穆时皱了眉冷声说道:“全部拖出东宫杖毙,别在这儿脏了我的眼。”

寒目扫向剩下的一干人等人,缓缓地说道:“侍主以忠诚,则主必不亏待,若有背叛乖离之心,他们就是你们的借镜。谁要是想替他们求情,全部施以拔舌之刑!”

这几句话说得极为凶狠暴戾,众人噤若寒蝉生怕惹火烧身。

一帮太监围上来便那些人统统拖了出去,芯儿犹自挣扎频频回头,无意中对上了沈穆时冰冷的神色,那股杀意,让她愣了愣。

她面如死灰,彻底明白是自己痴心妄想了,从头到尾殿下就没有正眼看过自己,怎会收她为娈婢?

她知道自己若再闹下去,只有掉脑袋的下场,身子一软不再挣扎,任由两个太监将她拖了出去。

不一会,双双就听见远处传来细微的哀嚎声,议事殿距离东宫十五丈,居然还可以听见那嚎叫声,可见下手有多重。

双双就坐在沈穆时身侧,清晰的感受到他厉戾的气息,身子微微发抖,被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刚刚李春堂宣读那些罪状的时候,双双听得一清二楚,她被人下了药。

她是那个遭殃的人,却连什么时候下的药都不知道,如果不是有殿下在,后果不堪设想。

她不由得感到后怕,暗暗责备自己太天真,毫无防人之心。虽然罪状里没有明说是什么药,但殿下既已查明,那这事就是铁板钉钉了。

这些人无孔不入,她不禁担忧起来:她们胆大包天的对她使出这种下作的手段,说明他们背后是有人指使的,这次侥幸逃过一劫,那下次会是什么药?

还有那个小梨,她根本没有见过,却轻易喝下她递过来的人参粥,如果有人要对她下毒,易如反掌。

这宫里那么多人想害她,她该相信谁?

正当双双为自己以后的生活忧心忡忡的时候,沈穆时侧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太子妃,寿宴已过,霜侍姬的事你也该办了。”

双双对上沈穆时清冷的眼神,心里一紧。果然,他就是要把自己拉下水,小霜爱的人是殿下,恨的却是自己,真是够贼的。

刚才那一下她瞧的分明,沈穆时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怜惜,如此宠爱的女人他都能够随便处置,那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