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怕一觉睡醒,会发现岑鲸的苏醒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
岑鲸在被子下翻了个身,手臂撑着枕头,手掌支着脑袋:“那我们说会话?”
燕兰庭看着她:“好。”
岑鲸开始没话找话,意图分散燕兰庭的注意力,让他能聊着聊着睡过去:“你是不是没让瑞晋来看过我?”
萧卿颜与岑吞舟关系匪浅,和燕兰庭却是寻常的合作关系,两人会因为岑鲸吐血昏迷而闹翻,简直再正常不过。
燕兰庭也没粉饰太平,直言:“嗯,她来过几回,都让我拦门外了。”
其实不止萧卿颜,还有岑鲸的舅舅舅母、陵阳县主、水云居的云息江袖……甚至连叶临岸的妹妹叶锦黛也来过。
岑鲸意外:“怎么都来了?”
燕兰庭想了想,还是决定从头开始解释。
元府毕竟不是相府,加上当时局面混乱,许多消息都压不下去,因此走漏风声,导致京城谣言满天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起初谣言的重点还是在燕兰庭身上,说他在元家老太爷去世当日擅闯元府,是害死元老太爷的真凶,一度惹得京城内外的读书人群情激奋,更有各大书院与国子监的学生罢学,聚集到宫门外,求皇帝为元家老太爷讨一个公道。
后来是元文松出面澄清,才让事情不至于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可元文松只说自己父亲的死与燕兰庭无关,并未否认燕兰庭曾在当天闯入元府,也没说燕兰庭当天到元府究竟是为了什么,因此私底下还是有很多人觉得真相就是燕兰庭害死了元老太爷,后又以权相逼,让元文松不得不出面替他说话。
最后让事情真正得以平息的,是另一则传闻,传闻元老太爷挂念自己的学生岑吞舟,元家人为了却老太爷的心愿,就把燕兰庭的夫人也就是和岑吞舟长相相似的岑鲸请去元府,假冒岑吞舟。
不曾想正好赶上燕兰庭回京,引起误会,这才有了后来燕兰庭硬闯元府的事情发生。
这条传闻倒是比燕兰庭回京当日无缘无故跑去元府气死老人家要合情合理许多,可传言哪会有停的时候,加上元老太爷明明已经去世,过后却依旧有御医上门,且燕兰庭也没在元老爷子去世当天离开元府,此后还一直告病不出。
于是传言又开始进一步发展,其中最离谱的一个版本,同时也是最接近真相的一个版本,说岑吞舟当年根本没死,而是吃了仙人赐的丹药返老还童,并在回京前男扮女装,改名岑鲸。
而这岑鲸,正是如今的丞相夫人,那日也不是元府请了丞相夫人去,而是丞相夫人自己前往元府,想见自己的老师最后一面,结果却因亲眼看着老师离世而大受打击,当场吐血,致使元府在老太爷离世后又请了宫里的御医来救治“她”。
传闻编得有鼻子有眼,不少人深信不疑,还说如此便可解释不近女色的燕相为何会接受这门近乎羞辱的赐婚,因为岑家那位表姑娘就是燕相的老师岑吞舟啊!
身为学生,燕相帮自己的老师隐瞒身份,二人为此假成婚,简直再合理不过。
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传言,云息江袖他们自然要来问个究竟,不过燕兰庭把他们都拦在了相府门外,只见了岑鲸的舅舅和舅母。
因为燕兰庭清楚,岑鲸绝不愿意让自己的舅舅舅母知道自己是岑吞舟。
所以哪怕燕兰庭当时根本就没把握保证最后醒来的人会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岑鲸,却还是抽出时间去见了白志远和杨夫人,编造谎言告诉他们,岑鲸确实是被元府请了去,还因为亲眼看着元老太爷离世,被吓得不轻,因此重病在床。
岑鲸身体不好,年纪又小,会被老人离世吓住,并不奇怪。且舅舅舅母是看着岑鲸长大的,对岑鲸的来历和性别再清楚不过,于是坚定了想法,并不把外头的传言当真。
燕兰庭把过去几天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越说语速越慢,最后果真闭上眼,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留下的阴影太重,燕兰庭睡得并不安稳,每隔小半个时辰就要醒来一次,要岑鲸抬手拍拍他,他才敢闭上眼,继续睡下去。
燕兰庭断断续续睡到中午,醒来时岑鲸的手就放在他的头发上,来不及收回。
两人此前都刻意避免提到燕兰庭的白发,此时被撞见,岑鲸避无可避,只说:“怪我。”
燕兰庭伸手抱住岑鲸,不是把岑鲸揽进怀里,而是把自己埋进岑鲸怀里:“上了年纪自然会长白头发,为什么要怪你?”
岑鲸抚着燕兰庭的后脑勺,好笑:“你是当我没经历过你这个年纪吗?”
三十多岁又不老,况且燕兰庭离京之前可是满头乌发,短短一个月,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就长这么多白发。
燕兰庭不再狡辩,闭上眼说:“白发而已,你不嫌弃,便没什么。”
岑鲸:“我自不会嫌弃,只要……”
燕兰庭又复睁开眼,听见岑鲸声音很轻,轻得像是在叹息:“只要你不是死在我前头,怎么样都行。”
燕兰庭沉默许久,突然唤了一声:“吞舟。”
岑鲸:“嗯?”
燕兰庭收紧手臂,说:“唯独这件事,我没办法答应你。”
心爱之人离世的痛苦,他不想再体会第三遍了。
92. 第九十二章 这算……聊表心意?……
岑鲸倒是没有因此责怪燕兰庭。
毕竟她不希望燕兰庭死在自己前头, 也是害怕承受心上人离世的痛,况且生死之事也并非全是人力所能左右的,要因此耽搁了本该和和美美的日常, 未免本末倒置。
“不答应就不答应吧。”岑鲸换掉那让气氛染上沉重的话题, 拍了拍燕兰庭,冲着他指使道:“去叫厨房给我弄些吃的,我饿了。”
岑鲸刚醒来的时候没胃口, 只吃了碗好消化的粥, 直到这会儿才终于恢复点食欲。
燕兰庭乖乖起身下床, 披了件衣服到外间, 唤屋外候着的丫鬟传话厨房, 送吃的来。
岑鲸的苏醒, 彻底打破了这些日子笼罩在相府的压抑气氛,挽霜在岑鲸醒来后还偷偷躲屋外抱着自己的小姐妹哭了一场,就连林嬷嬷也端不住往日的稳重,都大半天过去了, 送吃的进来时, 脸上还挂着笑, 见岑鲸胃口好, 高兴得眼角也跟着湿润了, 岑鲸只当看不见, 免得林嬷嬷不好意思。
待吃饱喝足,悠闲的时光暂告一段落, 燕兰庭就是再不舍, 也该去处理外头的事务。
这不单单是为他自己,也是为了岑鲸。
于是燕兰庭同岑鲸说了一声,便离开主院, 去了书房。
岑鲸也不是只晓得谈情说爱的恋爱脑,且她也在燕兰庭如今的职位上待过,深刻明白站得越高越容易摔的道理,所以她也没把燕兰庭离开的事儿放心上,还把挽霜叫来,问她这些日子外头发生的事情,好决定是否要继续“病”下去。
岑鲸这厢正听挽霜说着外头那些谣言,内容跟燕兰庭告诉她的大同小异,那边燕兰庭突然又回来了,还带回来两大箱的……公书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