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卿颜并非是听不进话的人,她想了想:“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萧卿颜眯起眼:“去年十月份,胥王世子曾回他外祖家,给他外祖母贺寿,路上遭遇水匪却全身而退,运气着实太好了些。”
如此还不能断定胥王世子就不是合适的人选,于是两人商议分别派人去查,确定胥王是个怎样的人。
此外他们还提到了萧睿另外几个侄子,有两个就差把野心摆在脸上了,他们不仅不会考虑,还会提防,另外一个行事荒唐,却也不知是真的被宠坏了,还是故意装出来让人看的。
就这么一间平平无奇,内部装潢甚至有些过时的书房,当朝宰相与长公主殿下就跟挑猪肉一样对皇室宗亲挑挑拣拣,所说皆是悖逆的妄言。
岑鲸一边写功课一边听他们商议,越发觉得这一屋子都是的反派,合该来个正派的主角把他们一锅端喽。
燕兰庭和萧卿颜除了商议皇位的继任者,还说到了大皇子遇害一案,以及大皇子夭折后,朝局上可能会出现的变化以及他们各自的应对。
最后聊得差不多了,萧卿颜临走时往岑鲸面前递了块玉佩,正是岑鲸成婚前交上去的那块书院玉佩。
不过比起之前,玉佩边缘多镶嵌了一圈薄薄的金边,右下角还有几片金子打的银杏叶作为装饰,比之原先要多了几分雍容的贵气,还能跟西苑的院服搭配。
挺好看。
岑鲸收下玉佩,正寻思什么时候返校读书,突然萧卿颜问她:“你怎么看?”
岑鲸:“看什么?”
萧卿颜在岑鲸对面坐下,榻边就是窗户,凉风袭来,吹动萧卿颜发间的步摇:“这皇位,该由谁来坐?”
岑鲸没想到还有自己的戏份,她看了看燕兰庭,发现燕兰庭也在等她的意见,于是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眼自己刚写完的功课。
这是一篇策论,所谓策论,便是以当下的某个政治问题为论点,进行讨论,并提出对策的文章。
岑鲸这篇策论,先生给的问题是女子为官,会不会让男子无官可做。
岑鲸的论点是不会,首先女子读书的人数远远少于男子,愿意下考场的就更少了,绝不可能出现男子无官可做的情况。并表示朝廷选拔人才靠的是科举,无论男女用的都是同一套题,因此只要男子中有人能胜过女子,就不会让男子无官可做。
至于胜不过怎么办,胜不过,只能说明这个人本事比别人差,又有何颜面让朝廷破格录取。
这个问题换成“老”、“少”也一样,今年的进士里头,有一个年近八十的老者,谁知道他还能做多久的官,难道朝廷会因此限制科举年龄吗?难道会有人问老者为官,会不会让年少者无官可做吗?
不会,因为谁都知道年长者能考上不是“常事”,也知道老者是凭自己本事中的进士。
换成女子自然也是一样的道理,没必要纠结这个问题,因为目前能参考的女子人数,还远远不到讨论这个问题的地步。
至于什么时候才能到,岑鲸也不确定。
她盯着自己的字看了一会儿,抬头问萧卿颜
“殿下,你就没想过自己当皇帝吗?”
74. 第七十四章 “先生。”
岑鲸的反问让萧卿颜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萧卿颜没想过吗?
当然想过。
最早出现这样的念头, 还是在喜欢跟太子攀比的幼时。
那时的她不知天高地厚,只因为生母是元家所出的皇后,便自以为无所不能, 费尽心机要与未来储君争高低。
是母后那一巴掌打醒了她, 让她彻底意识到有些事情注定只能是她的妄想。
若非机缘巧合遇见岑吞舟,若非那一把匕首,若非那一声“殿下, 不怕”。
她恐怕已经屈从于世俗, 变得和她那些同父异母的姐姐妹妹们一样, 看似高高在上贵不可言, 实际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
可就算是做到了其他女子做不到的事情, 就算她如今位比亲王, 她依旧没能想起幼时那不切实际的痴梦,不是因为她胆子变小了,而是了解越多,越清楚那有多难。
后来她从燕兰庭那得知皇后意图利用废太子遗孤把持朝堂, 她也不是没想到只要顺手推舟, 就能让这天下落入自己掌中, 可她实在无法容忍岑吞舟死后的名声因此受损, 于是她放弃了这唾手可得的机会。
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偏她骨头硬, 就是岑吞舟也没能教会她如何低头, 可见大位与她着实无缘,便也不再肖想。
找个省心的傀儡, 继续和以前一样把持朝堂也没什么不好, 谁说君临天下就一定要穿龙袍坐龙椅?她以摄政大长公主之名,照样能把天下握在自己手中。
结果岑鲸又用一句话,勾起了她强压下去的野心。
真有她的。
在步摇流苏随风碰出的轻响声中, 萧卿颜叹息:“你也不怕我会变成第二个萧睿。”
到时候悲剧重演,知晓岑鲸就是岑吞舟的萧卿颜绝不会因为岑鲸是女眷,就留她性命。
岑鲸却说:“你不会是萧睿,明煦也比我懂分寸。”
说到分寸,一个疑问又在萧卿颜脑海里出现。
岑吞舟死前那两年行事格外嚣张,是以最后惹了萧睿忌惮,死于非命,依照她当时的脾性,合该回来找萧睿报仇才是,怎么反而变得这般与世无争。
难不成当年之事,另有内情?
萧卿颜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当年真相的边缘,可因为过去太久,且谁也不会想到岑吞舟是自己作死,所以她并未真的触及真相。
片刻后,萧卿颜带着岑鲸的提议从相府后门低调离开。
书房内,岑鲸问燕兰庭:“我是不是又把事情弄得复杂了。”
女帝登基,可比找个傀儡要难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