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1 / 1)

这算什么?她舍不得买下的镜子他买了下来,却不敢当面送给她,非要在这水深火热、生死一线的时刻偷偷塞进她的衣服里,仿佛这样她便永远无法拒绝,不会拿着那面镜子去质问他那些无法回答的问题,也不用去面对那注定会到来的别离……

砰。

一声闷响从不远处传来,秦九叶猛地回过神来。

她连忙将那铜镜贴身藏好,撕下半截衣摆充作腰带扎紧,最后确认了一下手心捏着的那把迷药,这才一脚踏入雨幕之中。

雨水从混沌一片的天空泼洒而下,在甲板上激起厚厚一层水雾,再厚的鞋底一脚踏上也会顷刻间湿透。

偌大的甲板上空荡荡的,蓄积起来的雨水随着缓缓晃动的船只,一会泼向左、一会晃向右,诸多可怕猜想破土而出、瞬间占满她的脑袋,下一刻,熟悉的声音终于响起。

“是我。”

邱陵撑住身体从底舱翻身而上,转身一脚踹中下方追来的方外观弟子,那人瞬间翻下梯子,秦九叶眼明手快,不等对方爬起、抬手便将那舱门狠狠盖上,末了同邱陵一起拉过旁边沙袋将那舱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舱门被愤怒擂响,邱陵连忙望向的秦九叶,看到她那身明显有些狼狈地衣衫时瞬间变了脸色。

“如何?”

秦九叶胡乱摇摇头,上气不接下气地汇报着。

“元岐已经服过秘方了,我将他扎了个半死,又扬了他一脸药,来不及细瞧便赶紧跑出来了……”

“我是问你如何?可有受伤?”

方才情形实在不愿回想,秦九叶胡乱摇摇头。

“先离开这再说。”

邱陵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带头走向前,两人一前一后匆匆离开了那大雨中的方外观大船。来时的路自然不能回去,便干脆取道山腰险路,直接绕行至整座岛东北方向的撤离点。

风雨侵蚀下的琼壶岛边缘石崖参差错落,崖上长着些带刺的野枣树,崖下光秃秃一片,连水鸟也无落脚之处。

邱陵挥剑在荒草荆棘间开路,踏入密林后,头顶枝叶提供了遮挡,落在身上的雨水少了许多,他们总算得以喘息片刻。

秦九叶平复一番狂跳不止的心,这才来得及开口询问道。

“三郎可有收获?”

邱陵转头望向她,顿了顿才低声说道。

“方外观的船是空的。”

秦九叶难掩失望之情,只道白忙了这一场,却听对方又继续开口道。

“但我在舱底发现了一些东西。”

邱陵说罢,小心从贴身处取出一样用帕子包好的东西。

秦九叶凑近一瞧,整个人不由得愣住。

那是人脱落的头发,不似用梳子篦子梳下来的那样零散,而是一缕一缕的,像是被人削断下来的,但秦九叶仔细查看那些发丝的两端,却发现那些发丝并无锐利切口,都是从头皮上脱落下来的。

“就算是那溟山老道也不会这样掉头发,何况是在方外观的船舱里。”

她苦中作乐开了个玩笑,邱陵面上神情却严肃沉重得多。

“先前我将和沅舟关押在府院,老郑打扫房间的时候总会抱怨,说那和沅舟每日都会脱落许多头发,有时还能捡到指甲。”

对方话一出口,秦九叶瞬间想起先前问诊时遭遇的情形,进而联想到自己方才在船舱中闻见的那股从地板渗出的若有若无气味,只觉得嗓子眼像是被人捏住一般,声音都变得有些艰难。

“你是说,那元岐藏了个同和沅舟一样的病人在自己的船里?而且那染病者现下已经离船了?”

“或许不止一个。”邱陵的声音低低的,传递出的信息却令人胆战心惊,“有了先前查验苏家货船时的经验,我将人引开后很快便在船尾处找到了暗室,我在木板缝隙中发现这缕头发后,又仔细查看了地面痕迹,至少发现了十数处下过铁索勾环的痕迹。”

如果只是头发,或许尚有其他可能,但铁索绝对不同寻常。而若是已经需要用上铁索,那底舱关押过的东西势必情形恐怖。

她的沉默多少影响到了面前之人,邱陵握紧了腰间佩剑,

“我到底还是顾忌太多。早知如此,昨夜在璃心湖畔,便不该管那樊统的人,先查了湖面上的船再说。就算事后官府追究此事,我一力担下便是,大不了重回军营再熬上几年,好过此刻落入如此被动的境地。”

他说罢,整个人陷入长久沉默中。

这一切源起是那散播秘方之人、绝非他的过错,但他却因拥有良知而备受折磨。秦九叶看得心中不忍,她回想着那些小将在府院中相处的细节,鼓起勇气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头。

“我阿翁年轻时也算撑船的一把好手,但像今日这样的暴风雨夜,也是不敢出船的。这几日督护的人不是一直在璃心湖附近盯着吗?我猜那从方外观船底运出的东西应当还未来得及就位,只要咱们加快动作,未必不能赶在他们前面。胜负还未见分晓,三郎莫要气馁。”

秦九叶的话朴实却管用,邱陵听了进去、瞬间从短暂的低迷中抽出神来。

“能够运送这类货物的船只并不多,我们尽快返回城外、通知子参他们加强排查,定能扳回一局。”

他说罢不再犹豫、加快步伐继续向前,方绕出一片密林,整个人却突然停住,手中长剑蓄势待发。

寒光亮起,秦九叶瞬间紧张起来,下一刻只见前方草丛突然一阵抖动,滚出几个灰不溜就的细丸来。

邱陵正要执剑而上,却被秦九叶一把拉住。

她等了片刻,确认无事发生,这才小心拾起离自己最近的那只细丸。

那是擎羊集上流通过的“过期”烟丸,因为受了潮早已失效,当初险些将她撂在那苏家货船上,难怪她会觉得眼熟。

“七姑?”

她迟疑着唤了一声,一个有些眼熟的脑袋瓜当即应声冒出头来,黄皮子小帽翘着一根毛,在风雨中颤巍巍地抖动着。

“是我、是我!”

草丛里的身影站起身来,声音中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