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1 / 1)

时隔几年,对方是外地人来这里打工的,也没有什么影响力,这件事就很快被淡忘,再没出现到大众视野里,五爷之所以还记得,就是因为他讨厌蒋义天,所以一听他出事儿就很上心,那几天就多问了两句。

“不过的确应该有蹊跷。”五爷说,因为事情摆平的很快,让他本来想去嘲笑蒋义天的都没得逞。

普通人的资料实在是不好找,何况是一个已故的人,我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关系,才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不确切地址,是女孩儿老家的。我不放心这事儿其他人去办,就亲自走了一趟,这一去,就给我送进了大山里。

我再没坐过这么久的车,下车时感觉骨头架子都散了,到时正好是晚上,我随便找了个民宿,老板说话带口音,听着实在是费劲,好在普通的交流还算顺利,但更多的,就不用指望了。我坐在窗边看乌黑的群山,甚至比夜还要重几分,半山腰有伶仃的几盏灯,像掉了一半的星星,我好奇地说半山腰还有人呢?老板娘说是守山人,白天看不到,只有晚上才能看见。

我点点头,想那个姑娘,或许她也没想到,再次回老家,会是以那样冰冷的方式。

而这守山人,离山那么近,心境应当是很平和、宁静的,但也会寂寞和孤独,他们在高处,看起来应该对山下的真相一览无遗,却因为距离太远,其实什么都看不清,反而在某一刻活在每一个人的眼里。

第二天天一明我就出发了,又走了一上午的路程才来到那姑娘的家,村子不算落败,相反到处张贴着紧跟时事的海报,看起来非常与时俱进,我询问了村民才确定具体地址,去时我提了水果和一箱奶,开门的是个老爷子,弯着腰,得有七八十了,对我的到来很莫名,我自报家门,说是姑娘的同事,来替她看看家里人。

老爷子的眼神亮了一瞬,又很快暗下去,侧身让我进了,还给我倒杯水。我打量了一下房屋,有过翻新的痕迹,但家庭条件一般,不算精致,便问老爷子最近身体怎么样。

他已经没有牙齿了,耳朵也有些聋,我不得不拔高声音和他交流,他多数时间只是点头,很少说话,直到我提及那姑娘,替她惋惜,他的眼里瞬时有了泪花。

他把我带到里屋,应该是姑娘的卧室,倒不是因为装修风格,而是因为床头放了一只粉红色的玩偶娃娃。老爷子拉开抽屉递给我一打照片,是那姑娘从小到大断断续续、短暂地成长记录,完事儿还给我拿了一叠奖状。

“是谁来了啊?”

我一听门口有人说话,连忙出去,是个买菜回来的妇人,看向我的目光有狐疑和警惕,我连忙说清楚来意,没想到她的态度很冰冷,并不欢迎似的径直走了,我跟在她身后,留有一定安全距离,知道再说虚假的话没意思,直接开口问:“她是怎么死的。”

中年女人摘菜的手一顿,片刻后又重新忙碌起来,没有说话。

“我不是来找事儿的。”我不太会这种场合的话术,只能直白地说:“我是来找真相的。”

“真相?啥子真相?”她嗤笑一声,“人死都死了,真相重要?”

“就是因为人死了,真相才重要。”我选择激将法:“他们给了你们多少钱,让你们能连亲女儿的命都不在乎。”

她将菜一扔,提起菜刀就向我砍,要将我撵走,我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抱歉,但我来这一趟实在是不容易,这可能也是你们唯一一次替她沉冤昭雪的机会,如果我走了,你们下半生就要带着对她的愧疚和胆怯去见她了。”

她挣了挣,没挣动,突然开始掉泪。

我松开手,她抹了泪,说:“你跟我来吧。”

我跟她去了姑娘的卧室,她坐在床边摩挲着女儿的照片,目露慈爱。

“她爹死的早,她懂事的也早,从不让人操心。”她又抹了下泪:“你知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她们都说她是工作时突发心脏病,可我的孩子,我最清楚,她的身体很好,根本没有心脏病,我那个气和怨啊,我去她工作的地方申冤,除了被赶出来没有任何用,我前脚刚报完警,后脚警察就跟我说已经做完调查了,就是心脏病突发,而且那些人全程跟着我,根本不让我跟她近距离接触!”

我眉头一皱,就听她说:“但是下葬那天,我挣开他们扑到她身上,我摸到。”

她指着自己的心口,“她这儿,是空的。”

我一瞬间头皮发麻,后脊椎乍起凉意。她说:“她没有心了。”

“没有火化?”我艰难地问。

她摇头:“我坚决不同意,见了一个他们所谓管事儿的,把他们给我的赔偿款一大部分都贿赂给了他,我甚至给他下跪,就为了让他偷偷地把人带回来土葬。”

“为什么?”我问。

“因为我姑娘死的冤。”她苍白地笑笑:“你是外地的,不知道我们这里的风俗,我们信鬼神,要是一把火烧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但如果肉体尚存,久吸地下的阴气,灵魂久居不散,会成为怨灵,就算不入轮回,变成恶鬼,也会缠着那些作恶多端的人,让他们遭报应!我宁愿我姑娘能为自己出气,让他们不得好死!”

我没有问后续没再想过申冤吗,因为转念一想,就知道不会有人听她的话。

也不会有人平白无故地帮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要忙,自己的事情要做,正义这种虚无缥缈又转瞬即逝的事,远不如自己眼前的一切,正义,可以是茶前饭后的谈资,可以是学生课本上的生词,也可以是喊口号时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与向往,唯独不可能是落到实处的宗旨与准则。

人们需要它了,就拎出来提一提,不需要它,就把它扔在角落里。

公平,更是只有死亡时才会凸显出来,其余时刻,比正义还不值得一提。

我安抚她的情绪,留下她的联系方式,也留下了一笔钱,以后还会来看她。她问我需要她做什么。我说好好活着,你能说出来,真相就已经重见天日了。

她哭着感谢我,说这已经压在她心底里太长时间了,她每天大把大把的掉头发,真的快撑不下去了,想着伺候完老人,就也要走了,是我的到来让她想要再撑一撑。

她情绪崩溃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挖出来自己的心填给她,那是我的孩子啊,我生她养她,一点一点看着她长大的孩子啊。”

我心情沉重地离开,傅一青在车上给我打电话,他透过摄像头看到了一切。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女人受的苦要比男人多得多?”我不禁发出疑问。

“因为现在的社会准则,世界规章中,女人是弱者。”傅一青说:“不是女人受苦多,是弱者,只要是弱者,就会被欺凌。”

“有钱有权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吗?”我几乎是愤恨地说出这句话。

“是。”傅一青不留情面地说:“有钱有权,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我无言。

他笑道:“因为这是目前,所谓的和平时代中,最有力的武器。每一个人都又争又抢,希望拿到枪决别人的特殊优待权,不是被动地绵羊般任人宰割。”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我甚至开起了黑色玩笑:“大鱼吃小鱼是应该,小鱼被吃是不该,虾米被吃是活该。”

他妈的,说完我自己都笑了。

“挺有才。”他说:“注意安全。”

“会的,放心吧。”

我以最快的速度来,也日夜兼程地回去,就是怕有些人起疑心,连五爷问起我,我都说时隔太久远了,什么都没找到。

他叹了口气,还以为能听到什么新鲜事。

“你先别失望,正好还有个倒霉事儿跟你说。”他说:“你前段时间不是搞了周行玉一次,让他花了一大笔钱,还黄了他一个合作,他说钱的事儿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是你人,必须得去跟当时你打的那个合作商道歉,这是对方继续合作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