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步向前,踏碎水洼中?的?灯影,她下意识地后退,背脊抵上囚车冰冷的?木栏。
“黄主事,”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戏谑,“钥匙的?事,你还记得吧。”
黄葭还有些懵,沉默片刻,应了一声。
江朝宗嘴角微扬,只望着雨水顺她的?脖颈滑入衣领,湿透的?布料紧贴锁骨,随呼吸轻微起伏。
他忽地俯身,热气喷在她耳畔,“我会派人把东西?送到大狱里,这几天,你最?好不?要?懈怠。”
黄葭瞥了他一眼,不?明白这件事有什么特地嘱咐的?必要?,但见他如此上心?,也?便点了头。
第118章 终见真章 而一个月,已经足够让整个福……
一夜过去, 牢房里的湿气很重。
黄葭沉沉地睡了?一觉,她实在是太累了?,一早起?来, 没吃饭, 就闭目养神,坐在发?霉的草席上?, 听着雨打铁窗的声音, 时密时疏。
忽然,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不是狱卒那种懒散的趿拉声,而是刻意放轻的、带着犹豫的步子。
她抬起?头, 盯着铁栅栏外昏暗的甬道。
脚步声在牢门前停下, 接着是一阵沉默,有?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似乎是来人在整理?衣冠。
“黄主事。”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道。
黄葭眯起?眼睛, 听出是钱本昌的声音, 可这个时候, 他来做什么?
此刻天?还未亮,牢房没点灯,周遭太暗,她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只听刺耳的一声过后,门开了?, 油灯的光晕里,钱本昌的脸渐渐清晰。
他穿着寻常的青色直裰, 没戴冠,头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挽着,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狱卒在他身后弓着腰,脸上?堆着讨好?的笑。
“钱主事。”黄葭没有?起?身,只是微微颔首。
钱本昌示意狱卒退下,自己走进牢房。
他四下看了?看,最后坐在黄葭对面的地上?,将食盒放在两人之间,打开食盒,取出几样小菜,一壶酒,两只酒杯。
菜还冒着热气,酒香混着牢里的霉味,形成一种古怪的气息。
“吃些东西吧。”钱本昌说,声音很平静。
黄葭看着他将酒杯斟满,推到自己面前,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只想到他二人身上?都有?嫌疑,不由担心,“你过来,他们不会怀疑你我串通么?”
“没事的。”钱本昌笑了?笑,拿起?自己那杯,一饮而尽。
黄葭看他这般惬意,也放松下来,端起?酒杯啜了?一口,是上?好?的绍兴黄酒,入喉绵软,带着微微的甜味,“我如今这个样子了?……没想到你会来。”
钱本昌没有?接话,夹了?一筷子鲈鱼放在她碗里。
两人沉默地吃了?一会儿,气氛有?些诡异。
外面的雨声更大了?,水从屋顶漏下来,滴在牢房中央,形成一个小小的水坑。
钱本昌忽然开口:“你想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到这一步么?”
黄葭的筷子停在半空,目光变得犹疑。
“你可以想一想,除了?你,还有?谁中套?”钱本昌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除她以外,就是王预诚。
他二人没有?别的共同点,只一点,都是市舶司属官。
幕后之人是冲着市舶司?
黄葭放下筷子,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在油灯下显得格外深邃,看不出情绪,“你知道内情?”
钱本昌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这个问题,我不好?答,你不如问,那天?我和郑通事到底在做什么。”
黄葭呼吸微滞,她确实想问这个。
昨日在堂上?,鲍冕让他们三人各自澄清嫌疑时,郑通事、钱本昌,都拿出了?周密的辩解,显然早有?准备。
而能有?这样的准备,只可能是他们预料到了?袁侍青的死亡,或者推测出了?这个结果,才提前防范。
他们的动作太快,以至于?三人之中,只有?她一个人的措辞错漏百出。
“我是想问,你若觉得不便”
“没什么不便的,”钱本昌打断她,“当天?席上?,姓郑的忽然告诉我,库房里的酒坏了?,要我去看,我预料到那是个幌子,他就是想把我也牵连进去。”
黄葭皱起?眉头,“所以,在原本的计划之中,本该下大狱的人,其实有?三个,一个是王预诚,一个是我,还有?一个就是你。可你是怎知他要害你?”
钱本昌没有?立即回答。
他拿起?酒壶,发?现?已经空了?,便轻轻叹了?口气,“这些年,海商、军队、封疆大吏,往来都是人,市舶司一个没有?兵权的地方,还能据着港口的贸易,你以为、靠的是什么?”
牢房里一时寂静。
黄葭思?忖片刻,“若是各方都针锋相对,就是彼此消耗,这些年海商壮大,总兵募兵不断,市舶司把控三港,那就是彼此共生。”
难怪……
难怪市舶司的监官,会是总兵的侄女,难怪王预诚攀上?了?袁家,就能够当掌事。
如今的福州市舶司,与当年的泉州市舶司,俨然不可同日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