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1 / 1)

“轰隆隆”雨声转急,打在后巷竹篷上犹如撒豆。

“这位袁监官,竟如此厉害。”黄葭望着红泥小炉下的火光,眼底沉沉。

“你当她是什么人?”钱本?昌笑了笑,“她是福建总兵的侄女,来市舶司就为监管官船的,泉州的官船又最多,她当然要死死捏住。”

黄葭目光中透出了然,拿起铁钳,向红泥炉下添炭。

红泥炉腾起热气,扑在窗纸,映得两人影子在“独钓寒江”的屏风上晃悠。

“可惜啊,”钱本?昌望着明窗,似乎颇有些感慨,“现下王预诚攀上了她,今年就要升任掌事了,那个吴应物?便是福薄,在内府等了这些年,什么好事都没有轮到他。”

黄葭听到这句闲话,不由好笑,“方才您在堂上的那番话,是想激吴老板出来一争?”

“你比那个吴应物?脑子灵光,”钱本?昌眸光微动?,冲她一笑,“他满眼只有攀姻亲和?那几个钱,钱又靠的是家里祖辈,自个儿本?事不大。”

黄葭微微颔首,无论钱本?昌是否有意相帮,但他这番话,的确教她摸清了内府几人的底细,往后办事也?有了依傍。

正?思量着,只听窗外风铃叮当一声,天?光忽亮一隙,雨要停了。

“好在现下你一来,事情就不一样?了,”钱本?昌取下小炉斟茶,抬眸看了她一眼,“连福建总兵的侄女,都能被?你挤走,你后头总该有个巡抚、总督吧。”

黄葭一愣,不想他如此高看她,怪不得在堂上出言回护,估计是把她当成了有大靠山的人。

“钱主事莫要多想,我是在清江厂船坞督检的时候,碰巧遇上了钦差,被?钦差看中,又听钦差大人说起闽中的船厂众多,飓风降至,他忧虑非常,我便自请调来这里。”

“你若是不便提起,我也?明白。”钱本?昌深望了她一眼,“先前那个袁侍青刚来的时候,也?不往外说她是总兵的侄女,直到后来有一天?,总兵的老母大寿,大伙去了,看见她坐在正?席上吃酒,这才传开?了。”

黄葭垂下眼眸,袁侍青是深藏若虚,她却是没什么能藏的。

暮色漫过照壁时,雨又续上了。

灯笼杆子下,夜来香开?了,香气混着灶房飘来的柴禾味扑来。

黄葭走进市舶司回廊,揉着眼去收晾在耳房的官服,摸了一手潮气,叹口气,又挂回竿上。

夜里,她收拾了明日带去泉州的文书,睡在值房。

……

“轰隆隆”

来到泉州的头一日,正?赶上雨天?。

晨雨压着海平面漫来,上百根桅杆在铅色天?光里折下黑影,浪头撞在防波堤上,阵阵声响混着铜锣,从东到西,渐次亮起。

黄葭立在石砌望台上,数到第七列泊位,有艘广船已被?水淋得倾斜。

十二?名船工扛起湿麻袋,往仓廪跑,草鞋在青石板上拖出泥浆,仓官正?举着浸透的货单挨个核对。

黄葭接过炭笔划掉两行,将一部?分廪粮放到明日再收。

港口,三条商船为争泊位,卡住了航道,船头甲板积满雨水。众兵官踩着缆绳,走上甲板,船老大们忽然收声,斗笠沿滴下水帘,掩住涨红的脸。

快到午间时,几十艘船终于起锚了,铁链绞动?声撕开?雨幕,船工们赤脚蹚过积水,张起风帆。

黄葭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船厂。

她在值房里坐下,刚将茶盖掀起,便听得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士卒快步进门,身?上已淋得湿透,“黄主事,南安船厂有人闹事,守备打死了两个人。”

第103章 一团乱麻 她伸手扯开麻袋扎口的油绳,……

“轰隆隆”

大雨, 笼罩船坞。

几十双草鞋碾过湿木板,咒骂声此起彼伏。

士卒们站成一片,冷眼望着步步逼来的工匠, 两?方?对?峙, 士卒身?上甲胄已撞出闷响,刀仍在鞘中?。

黄葭赶到时, 眼见船坞前、长?板搭起的木台上, 两?个工匠仰面躺在血泊里。

雨水已经冲淡了血色,顺排水沟蜿蜒而下,人群里哭嚎不断,这声音在大白天, 实在惊心动魄。

她攥紧了衣袖, 快步向前走?。

还未踏上木台,左臂忽然一阵剧痛。

有半块白瓷片划过她左臂,割开衣袍, 刺进血肉, 她低下头?, 便见血珠已经滚落到指尖。

“狗官偿命!”

两?三个赤膊的工匠正要往木台下扑,又被士卒的刀架住脖颈。

“别动刀!”

黄葭的皂靴踩进血水,官袍下摆湿得滴出水,她抬手抹了把脸,雨水混了手上血水, 滑进嘴角,咸腥味激得喉头?一紧。

士卒的刀刃抬起半寸, 人群里响起嘶吼。

黄葭往前踏了半步,走?上木台。

转过头?,只见一双双冒着火星的眼睛正瞪着自己, 染血的手随之握紧,语调拉高。

“我知道?大伙今日是为什么来的。先前的周主事为了节流,定了一个‘杜内收’的法子,把船厂验料的活计遣了船厂外的人做。如今,他人已经没了,这个法子也不会留,你们的饷粮还跟从前一样。”

“这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