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1 / 1)

是林湘坡。

黄葭定了定神,朝他挤出了一个笑容。

竹筏正往岸上?去,周遭江雾浓得化不开,依稀见对岸围了一大片人,鳞甲折射出青灰天光,像群鲨露出了森森齿列。

水雾凝在发梢,她屈指按着竹节凸起处,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夜火场的碳屑。

沉下去的大船已被人捞起,却已被烧成了一片废墟,船身?散出的水气伴着晨间浓雾,浮在空中。

结束了么……

她回忆起火中的那个声音,分明是逃走多日的席舵主。

他当时?看见她,似乎惊呼了一声,与此同时?,江忠茂被几个士卒打?扮的人拖出舷窗,一阵衣料扯断的声音震动在耳边。

雾霭深处忽起哨鸣时?,一阵疲惫从头到脚涌来。

她眼前一黑,再度倒了下去。

第100章 归去非迟 解谜

钦差遇刺与劫囚一道事发, 淮安城中戒备森严起来,当日排布南下事宜的人都被提去?审问。

黄葭发了几天高热,却也刚好躲避了排查。

因她当时就在船上, 于火场中九死?一生, 所以淮安卫追查船只?布置时,一早便把她排除在外。

细雨连下几日, 她躺在榻上闭门不出?, 有一张红珊瑚当票送来,还是卖糍粑的张婶帮忙递进门来的。

黄葭收了当票,也便安心地在家养病。

偶时在紫藤架下支起竹笸箩,晒了椿芽, 她背上已经结痂, 只?抬一把小?凳,坐在廊下,用白瓷擂钵捣香椿酱, 听?着碾轮转的沙沙声。

某日, 她拿来青瓮煮椿芽时, 滚沸的蒸汽腾起,铜吊子刚响了两声,便听?得门外有人敲门。

黄葭犹疑片刻,慢步走下石阶。

门枢吱呀转动一声,惊起梁上灰雀。

只?见一人站在青石板路上, 头?顶斗笠压得很低,斗笠边缘垂下的棕丝帘随呼吸轻颤, 看?不清脸,只?有身后?背了一个箩筐。

“姑娘,要绿豆汤么??”

黄葭脸色微变, 听?出?了席舵主?的声音,“来两碗,要过筛的。”她转身进内。

席舵主?应了一声,抬脚跨过门槛,箩筐里陶碗相碰,发出?阵阵脆响。

蝉声初起,暑气渐上。

走过三步,蝉鸣骤歇,黄葭即刻转身,袖中冷光一闪,袖箭已出?了三寸,正抵在他喉间。

“黄姑娘,”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抹了灰,咧嘴笑时,露出?了茶色的槽牙,“当日之事,多有得罪。”

黄葭举着袖箭,面无表情道:“你既听?命于邵方行事,救走江忠茂,又知我早在舵中同邵方割席,与江忠茂仇深似海,如今上门,是想?要我的命,还是打?算留下你的命?”

席舵主?面色一黯,只?笑道:“其实邵方也没有算错,你的确背叛了他,顺水推舟,以流言惑众,教唆十?三舵北上。”

黄葭不言不语地看?着他。

“怎么?,你没有这个心思么??”席舵主?笑了笑,“邵方借着行刺钦差之名,一是要诱使?那些潜伏在帮中的朝廷走狗出?手,二是要诱使?早年混入帮中的奸细冒头?,这两种人,前者是要护当官的不死?,后?者也同邵方一样,觊觎江忠茂身上的东西。但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既看?得明白,就知道自己只?是被当枪使?,早该躲得远远的,但你还是要自作聪明。”

黄葭微微垂眸,邵方一再催促刺杀一事,但铁器、弓箭手,什么?都没有留给十?三舵,其人态度已然明朗,他根本就不打?算杀死?江忠茂。

他打?着刺杀钦差的名头?,一则铲出?潜藏在十?三舵中的奸细;二则暗度陈仓,让席舵主?调集铁矿充作兵器、筹集八十?号人手,将江忠茂从官船上劫走。

“江忠茂人呢?”

席舵主?仰面道:“他身上的确没有那样东西,现?下,他已经如你所愿,魂归黄泉。”

“那你今天来,又是为的什么??”黄葭忽而眯眼,“十?三舵的人已经走了,你想?报这个仇?”

席舵主?摇了摇头?,“我今日来,是要谢谢你,至少他们都平安地离开了。”

黄葭撇过脸。

席舵主?仰面望着檐角褪色的瓦当,兀自说下去?,“邵方为了搜查奸细,放任帮众单枪匹马去?行刺,实则送死?,我并不认同他的做法,所以,我一开始也不曾为行刺一事出?力……”

“他是这样的人,那你呢?”黄葭打?断他的话头?,“祝魁不是你推出?去?的?”

“祝魁太过天真,”席舵主?的语气冷下来,“他这样的人,即便不死?在水牢,将来也会死?在别的监牢里,我不过是让他早日解脱。”

槐树叶影在他脸上晃动,蝉鸣突然尖锐起来。

黄葭望着他,沉默不语。日头?晒得她鬓角细汗涔涔,青色衣角被穿堂风掀起又落下。

席舵主?拨开了箭簇,坐在了廊下石阶上,只?听?庭中槐树上传来阵阵蝉鸣。

闻着青瓮中椿芽的香气,他望向黄葭,“很快,我就要去?闽中了,想?来你也会去?,到了那里,切记不要到黑市、码头?那种地方去?,若叫黄淮会的人察觉,我不知道邵方会怎样料理你。”

黄葭没有接话,走上石阶。

廊下青砖缝里长着几茎野草,她的鞋碾过草叶,走得很慢。

“届时若有银钱上的难事,可以来找我。” 席舵主?站起身,腰间刀刃碰出?细响,转头?望向她,“刺桐港的青杉客栈,掌柜是我们的人,暗号还是那副对联,你只?管开口,就当是补了你红珊瑚的钱。”

黄葭犹疑片刻,还是道了一声,“多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