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后需要坐月子的沐恩此时抱着哇哇大叫的儿子靠坐在堆满新棉被的大床上,不远处的地上还摆着两盆烧红的碳火,显得屋内有股暖和气息。
一旁伺候他的苏晴又给他端了碗鲫鱼豆腐汤,然后接过他怀里的孩子,抱在身前哄,“少爷乖,不哭了啊,一会儿就能吃饱了”
可怜的孩子日日都饿着,怎么可能不瘦不哭。
苏晴哄了会儿孩子又对沐恩谈起以前在大家族做事,“沐哥,小少爷这样一直哭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以前在杜老爷那里见过奶水不多的少奶奶都是让人买头母羊回来,然后给孩子喝羊奶,我还听说喝羊奶长大的孩子身体会更壮实。咱们要不也买头母羊回来?”
“喝羊奶?”沐恩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办法,不由得担忧道,“这能行吗?村里的孩子好像没有喝羊奶的”
“能的,您要是不信可以问问苏毅,他以前也负责过这事。”本来苏晴该喊沐恩老爷的,但是沐恩挺着别扭就让他们夫夫喊哥,毕竟按照年龄来算沐恩夫夫要长。
苏晴刚准备出去叫自家夫君来门口做说明,就被沐恩及时叫住,“不用了,我知道你不会骗我,只是现在大雪封村,根本就去不了镇上,这母羊哪里去寻呢?”沐恩有些叹气,都是他自己的身体不争气,明明壮得不行,却没有足够的奶水奶孩子。
其实并不是沐恩一人如此,这与小哥儿本身的体质有关,大多数小哥儿都没有足够的奶水养孩子,这也是更多汉子愿意娶姑娘的原因。
“我马上让苏毅去村里打听,沐哥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苏晴安慰他,然后又嘱咐他不要受寒,不然以后老了会落下病根。
而另一处同苏毅一起扫雪捡屋的苏秀才也听说这事,便同苏毅一起戴着斗笠穿着蓑衣去村里打听。
他们这一去就是一整天,再加上道路的积雪很厚,再暖和的长靴都不管用,所以等到两人气喘吁吁地牵着一头瘦弱母羊回来时,已经冻得脸色发青,全身发冷。
“苏大哥,毅哥你们快去洗个热水澡,我马上去端盆碳火来。”苏晴眼疾手快地给两人烧了热水,又准备了暖和的衣服。
而躺在屋内的沐恩听到外面动静也扯着嗓子喊,“苏晴,给他们一人熬碗姜糖水驱寒!”
“知道啦,沐哥,你放心!”
快速洗了热水澡的苏秀才只觉得冻僵的手脚终于有了知觉,只是脚底依旧冰冷,没忍住连续打了几个喷嚏。
“阿切,阿切!!!”
“苏秀才,你是不是冻病了?”屋内传来沐恩担忧的声音,还有孩子微弱的哭声。
为了不让自家夫郎担忧,苏秀才只能忍着咳嗽,故作轻松的模样,“没有,就喝水呛住了,我马上去挤羊奶。”
苏秀才他们买这头母羊也经历了一番波折,在如今这粮食都不够吃的日子里,几乎没有人会喂光消耗粮食的牲畜。
所以他们从村头挨家挨户地找到村尾,就在他们要绝望时却碰到有位来清溪村走娘家的新婚夫妇,他们给自家阿娘牵来一头母羊。因为地里庄稼被冻毁,他们根本没有多余的粮食喂羊,所以便提高了两倍的价钱卖给了他们。
虽说价格比往日贵,但不管如何他们也成功买到了母羊,这样一来他们家的儿子苏映雪的口粮也有了着落。
为了让母羊有更充足的奶水,苏秀才专门去地窖扛了一袋黄豆给母羊吃。刚开始几日挤的羊奶不多,可到后面就好了起来,每日都能挤上一小桶,不但孩子够吃也能让沐恩补身体。
有了羊奶的补给,小孩儿苏映雪就再也没有饿过肚子,每日都吃得肚子鼓鼓的,然后睡在爹爹怀里。
不得不说这小孩儿是一天一个样,不到半月时间,苏映雪原本干瘦的脸蛋变得圆润起来,长着长着慢慢地就显出几分苏秀才俊美的模样。
如沐恩所愿,孩子长得像苏秀才,以后也是个俊美的汉子。
“哇啊!哇啊!”吃饱喝足的糯米团子穿着苏晴做的小棉袄躺在爹爹和阿父中间,黑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就算是天黑了也不见睡意。
“阿雪,乖,该睡觉了,明日再玩好不好?”苏秀才温和的语气根本没有作用。
“哇啊……”糯米团子依旧一边流口水一边哇哇哇。
“准是白日里睡多了。”沐恩用手指弹糯米团子的小鼻子,看他被弹后一愣的表情特别可爱。
“哇啊啊啊啊啊啊”糯米团子反应过来气鼓鼓地冲着爹爹沐恩嚷嚷。
“半个时辰前里正大叔通知各家要注意防火,听说村里有几户村民因为取暖把屋子里的窗子都关死了,第二日就死了。”
“那我们家的窗子……”
“放心,一直留了半扇没关。”
“那就好,哎,整日待在这间屋子里,我都快要长霉了,苏秀才我能不能提前几日出月?”日日都关在这间屋子,沐恩都快要闷坏了。
苏秀才却摇头拒绝,然后又搂着他的肩膀安慰,“还有七日就好,请恩哥儿再忍一忍。”
“那你晚上还是抱阿雪去另外的屋子睡吧,我都好久没有洗过头了,味道实在难闻,免得熏着你。”沐恩自己都有些受不住这油头味道,赶紧挥手让人把孩子抱走去睡觉。
本来苏秀才是不介意的,但沐恩坚持不让他们父子在这里睡,只好给他加了新的碳火后才抱着不肯睡的糯米团子去书房里睡。
59白事多
就在这个大雪封山的冬天,清溪村和相邻的几个村庄中有很多老人没能挺过去,时不时就会听到一阵凄厉的哭丧声。
最让沐恩意外的是那一直身子骨硬朗嘴巴碎的沐老太太也在昨晚传来死讯,听说是夜里受了寒气,家里人都嫌麻烦没人看顾,沐老爷也怕传染给自己便睡在了另一间屋子。
所以等到他们第二日去看时,沐老太太全身冻得发青,身上的棉被掉落在地,她自己也滚在了冰冷的地面再也没能爬起来。
听到这个消息的沐恩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虽然他痛恨沐老太太的恶毒和狠心,但那毕竟是生他出来的亲娘。
“恩哥儿,我昨晚已经去了沐家一趟,沐老太太是被活生生冻死的,哎!现在人都不在,以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吧。我去拿十两银子过去,也算是你这做小哥儿的一番心意好不好?”苏秀才知道他内心纯善,所以便主动给他台阶。
再加上沐恩现在正坐月子,是不能去沐家吊唁的。
“恩,我衣柜里有十几两散银,你拿去吧”沐恩吸了吸鼻子,然后转过身躺在被子里面,眼圈又酸又红,像是要哭出来的模样。
而另一边的沐家正在办丧事,不过办得简陋,其他村的亲戚根本来不了,只有本村一些村民。
作为主管的里正季徳见苏秀才过来帮忙,苍老疲倦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欣慰,在他们的传统观念里,就算父母生前做的再不是,在死时也是要过来磕头帮忙的。
沐老太太没死多久,一生被老太太拿捏的沐老爷子很快就再娶了,找的是村中一位名声不好的老寡妇。
听说那老寡妇特别会来事,本来沐家的几个兄弟不同意,但那老寡妇手脚勤快又会帮着带孙子,没多久沐家人就接纳了她进门。
此后,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也没有谁会想起那冰天雪地里草草埋了的沐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