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医院中,邬灏嶙高烧不退,在半昏迷中呓语不断,偶尔醒来时无法正常交谈,所有人的声音和气息都让他恐惧害怕,除了白钰。
他一边看护着邬灏嶙,一边刷着最新资讯。
地下室屏蔽了所有信号,他也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最头条是四皇子被流放至远南荒星的新闻,罪名是窃取泄露帝国重大机密,并造成了严重后果。
不到两小时,君王陛下就找到了邬灏嶙就诊的医院,亲自过来。他憔悴了很多,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倦意,他张嘴准备对白钰说些什么,嗓子却沙哑到无法出声,最后只是摆摆手,吩咐下属给邬灏嶙办了转院手续。
邬灏嶙不许任何人接近,君王点头示意,白钰便一起坐上了救援飞艇。
载重高达百吨的救援飞艇上全是医疗设备,医护专家以最轻微的方式操作着各种设备给邬灏嶙做检查,以免惊动到他。
他们很快作出了诊断,在君王陛下耳边低声汇报。
“……体内有少量激素蛋白ba1.18,但没有对应分泌器官,疑似分化S级别alpha失败,激素蛋白ba1.18分泌器官未能成功发育。阴茎异常发育,血液里还有性激素催化剂残留,很大可能是被注射了大量的催化剂导致提前分化。还有一些非人为造成的软组织挫伤,多处骨裂……”
君王坐在一旁,手撑着额头,整个人好像老了十多岁。
一路上,飞艇内安静到只有发动机的轻微响动。
到达帝国皇家医院后,医护人员给邬灏嶙注射了几针镇定剂,推他进了手术室。
君王对白钰说了一句话,声音沙哑到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滚,别再出现在灏嶙面前。”
白钰有些懊悔,但他绝对不可能放开邬灏嶙,于是对君王说:
“我给你卖命,还你一个S级别的alpha,但你要把邬灏嶙给我。”
君王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愤怒和伤痛。
“你什么意思?你是在和我做交易吗?在你看来灏嶙是什么,我又是什么?!”
白钰错开视线,说道:“这对你来说是最优解,你培养我们不就是为了让我们给你卖命吗?只有我可以匹配原初机甲,谁都取代不了。”
君王腾地站起身,怒吼:“我不需要你给我‘卖命’!我用最好的资源教导培养你们,是为了让你们能承担责任,去拯救更多人!”他指着远方,一字一顿地说,“你知不知道,此时此刻,在远北,远东,帝国军舰难以深入的地区,有成千上万的人沦为虫族圈养的家畜。铁板鲍鱼、炭烤白汁、三哭……[注]这些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那里只有原初机甲能去,只有你们有能力拯救他们!你不是我的儿子,既然不愿意去,我不逼迫你。仿生人技术正在一点点成熟,十年内或许没希望,但五十年,一百年,总有一天,人类可以和平的生活在自己的星球上,不用担心哪天被虫族突然侵略,一家人都变成虫族的口粮。”
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我以为你和你父亲不一样,看来你和他没什么区别。既然你觉得在为我‘卖命’,那就去找白靖钺做你的富贵大少爷。滚吧,我不想再看到白家人。”
白钰心脏一颤,他意识到了什么,像是有人打开他的天灵盖从头泼下一盆冷水。君王和他父亲口中描述的完全不同,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的人,一种诡异的违和感催促他开口。
“你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你没有付出任何代价,虚伪至极。”
君王闭着眼睛轻声说:“但凡我可以,只要有哪怕一台原初准许我上去,我都不会呆在寝宫里做一个废物。可它们不认可我,我还能做什么?我只能不停地生!生下有希望的子嗣,让他代替我去!”他睁眼看着白钰,像是在对另外一个人说,“为什么你看不到啊,单单远北发回报告里的那些字都让我恶心反胃,难以入睡。他们需要你,需要一个救世主。只有你可以,为什么不去?不是答应我了吗?”
白钰沉默了下去,许久后,涩声说:
“……不是我给他注射的催化剂。”
“我知道。你没有灏嶙的基因序列,怎么可能研究出针对他的高效药物?”
白钰急忙说:“而且我应该也被药物影响了,最开始的时候十分狂躁,我不是故意伤害……”
“闭嘴!”君王打断了他,眼神凌厉,“不要再找借口了,你至今没有对灏嶙表示任何歉意,灏嶙给了你最好的感情,他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却那样伤害他,把一个崇拜你、敬爱你、追随你的小孩子,关进封闭的黑屋里整整二十天!他分化失败确实不是因为你,但他那么难受,向你求救,你甚至都不去确认一下他的状态!你根本不爱他,你只爱你自己。我再说最后一遍,滚。”
白钰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他的小殿下,终端却突然响了起来。
君王陛下的声音冷淡至极。
“灏嶙现在应激反应严重,一直哭着叫你的名字……”
白钰心脏缩紧,连声道:“对不起,我、我可以陪着小殿下,让我见见他。我不要别的,只是希望能让他好受些。”
终端那头继续说:
“我准备让医生切除灏嶙一部分颞叶,让他忘记你做的那些事情,以便治疗他的精神创伤。但大脑的构造太过复杂,为了不伤及其他地方,需要在灏嶙保持清醒的状态下,通过扫描大脑皮层的活动精准定位。作为S级的alpha,给你三天时间,你做得到吧。”
“我可以……”白钰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才艰难地问:“所以,小殿下会永远忘记我吗?我还没有给他道歉,我俩还、还没有和好”
终端那头传来了盲音。
三天后,白钰走进手术室,他看着邬灏嶙躺在专门的仪器里安静地看着他,澄澈的眼睛一如最初。他忍不住想揉揉邬灏嶙柔软的赤色头发,把他的头发揉成之前那种乱糟糟的状态。但为了做手术,邬灏嶙的头发全部被剃光,额头还能隐约看到一些他自己撞出的淤痕。
为了保证邬灏嶙在思考的是童年往事,手术室的墙面上播放着白钰和他过去的一些录像投影。
有邬灏嶙在宣誓效忠仪式上奶声奶气的发言,有他大吼着打倒白钰的口号,有他给白钰过生日时准备的“惊喜”礼物,还有热情又藏着些男孩小心思的表白
“白钰!以后我要和你一起去远北,把那群讨厌的虫子都杀干净!我们两个做天底下最好的搭档,好不好!”
白钰咬着牙根,把自己当作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机械,操纵着手中的仪器,在内心默默应了句。
“好,我的小殿下。”
白钰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就像游魂一样逛了四五天。可能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他躲开一众护卫,爬上了皇宫后的深山。
过去几年中,邬灏嶙经常带他来这里玩耍,和他在秘密基地里玩打仗游戏。说是秘密基地,实际上只是一棵参天大树倒下后留下的深坑。左右各摆放着好几个年代久远的古早密码箱,上面都密密麻麻贴着危险物品禁止靠近的感叹号标示,不过密码是什么邬灏嶙早就告诉了他,里面放着什么他也心知肚明。
他一个个打开,把那些小玩具拿出来整理了一番。最后一个小箱子是邬灏嶙很小的时候放进去了,因为淋雨锁头锈住了,他也忘记里面放着什么,就一直懒得打开,堆放在最角落里。
他小心翼翼的擦了擦箱子,在外界经历了近十年风吹雨打的锁头寿终正寝,掉了下来。
他打开箱子,里面弹出一个白纸剪的小人,头顶被红色颜料涂着,稚嫩的声音唧唧哇哇说着:
“生日快乐!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