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仿佛成为了整个东夷王室的耻辱。
云春暮第一次见陆平遥是在万寿节的宴席上。
彼时陆平遥不过是个七品翰林编修,得了上司的赏识,跟着使团一并来东夷为新王宣读来自大周的册封旨意。而那时的云春暮刚丢了青阳大长公主死前给她定下的未婚夫,名声可谓是烂到了地里,一众贵女围着她话里夹枪带棒,看着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个笑的比一个开怀。
云春暮甚至连愤怒都做不到,唯余深深的无力。
她一无母亲庇佑,二无父族看中,又被新皇厌弃,在座的高门闺女她一个都得罪不起,除了忍下一切都屈辱,她别无所选。
自卑且迷茫,是那是云春暮最好的写照。
在那种境况下,陆平遥宛若天神一般的笑着为她解了困境,谈笑间让一种贵女羞红了脸,扭扭捏捏的转开了话题,让她在过往十四年里第一次明白了庇佑的意思,沦陷是在所难免的。
但是云春暮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讨喜,也明白陆平遥这种高门子弟,为了仕途是不可能娶一个毫无助力的异族女子的。
她只能把这份喜欢小心翼翼的埋在心里。
但是大约是她真的苦了太久了,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新帝最宠爱的四公主与她不和,或者说四公主单方面看她不顺眼更为恰当,四公主是个被宠坏了的姑娘,看着陆平遥为她解围生出了个恶毒心思。
她下手算计了云春暮与陆平遥。
是以当浩浩荡荡的抓奸人群冲进云春暮的闺房时,云春暮看着躺在一边睡得沉沉的陆平遥竟不可抑制的生出来股荒谬的欢喜。
和巨大的怀疑。
天上掉馅饼莫过于此。
云春暮再怎么说也是青阳大长公主留下来唯一的女儿,东夷皇室亲封的郡主,新皇自觉被下了面子,压着陆平遥跟云春暮订了婚,只道等云春暮及笄便成婚。
整个过程云春暮都觉得有些不安的犹疑,所以当陆平遥站在她面前歉疚的说他已心有所属只是云春暮竟是生出来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那大约是云春暮最勇敢最心机的一次,她哭的梨花带雨,哽咽的说了自己的处境,只求陆平遥能带她离开东夷,表明将来就是做小的也无所谓。
陆平遥是个老好人,心肠软的很,犹豫了很久,终是答应了。
冬去春来,云春暮满是欢喜的绣好了嫁衣,却再也等不到那个让她心动的少年郎来娶她了。
陆平遥死了。
被悲伤所笼罩的云春暮做出来人生中最大胆的一个决定,假死去了北疆,她想知道陆平遥究竟经历了什么。
然而现实恶心的让她作呕。
她想为陆平遥报仇。
但那时,大金已经建国,像是历史上无数的新兴帝国一般表现出来了蓬勃的生机。
她根本无从下手。
云春暮不算聪明,但也看的明白,她想了很久,决定去找陆卿卿联盟,一起杀掉翟穆。
然而陆卿卿彻底激怒了她。
陆卿卿早已放下了陆平遥,婉转顺从的在翟穆身下承欢,甚至连为陆平遥表现出一点悲伤都不过是为了跟翟穆玩情趣而已。
不应当是这样,陆平遥爱的人不应当是这样,云春暮这样告诉自己。
她冷漠的注视一切,滔天的愤怒要将她淹没。
同时她的心里也开始日益扭去。
若是她去是陆卿卿就好了。
不知何时起,这年头深深的在她心里扎根发芽,好像到最后,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她不是那个东夷皇室的可怜虫,而是那明艳生辉,人人皆爱的陆卿卿。
当着念头彻底给她洗了脑的那一天,她杀了陆卿卿,用东夷秘术剥了陆卿卿的面皮,取而代之,而陆卿卿原先的心腹林姑姑,做了她的帮凶。
云春暮盯着自己的新脸,心想道这才应该是陆平遥爱的人,她这样告诉自己。
……
夜幕低垂,苏醒的林姑姑垂着头讲完了一切,陆程尧看着地上那张腿了陆卿卿面皮后寡淡而平庸的脸蛋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荒谬远大于怅然。
扶迦站在他身旁,瞧瞧的偷瞄着他的神色,面上有一些担忧。
陆程尧挥挥手,手下将林姑姑这唯一的知情人压了下去,殿里一时间有些空荡。
“阿尧……”扶迦看着陆程尧有着仲怔呆滞的神色,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我没事”陆程尧笑笑“要出去走走么?”。
扶迦想了想,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春日里桂树冒出郁葱的嫩芽,将佛堂笼罩,陆程尧站在佛堂外,神色淡淡。
“我自小就是在这长大的”大约是瞧出了扶迦的不安,他牵过扶迦的手,语气平和而冷淡“我那时候恨过,怨过,看着兄长锦衣玉裘前仆后拥的样子妒忌而怨怼。我怨过陆卿卿,怨过翟穆,怨过翟铮,却唯独想不到一切的原因竟荒谬至此。幸而我早已与从前的过往和解,你也不必太过忧心,我早已过了会去怨怼过往的年纪”。
“我更希望你不要去和解”扶迦叹了口气,和解这是她没有的特质,去原谅过往对她而言带来的痛苦早已大于过往本身,听得陆程尧的话,心里的担忧倒是又更上了一层。
陆程尧笑笑“和解并不代表原谅,每个人都要为他做过的事情负责,就像我说过的,无论我当时在何种情况下做出的选择杀了扶正,你都有足够的怨我恨我的理由,没有必要为着其他的情感去压抑它,所谓和解,与其说是原谅,不如说是释放了其中的负面情绪,如今他们都死了,他们所有的权柄都在我手上,他们苦心谋求都是一场空,这就足够了”。
又扯到这个了,扶迦看着陆程尧有些飘忽的眼神叹气。
她斟酌了下“就我本人来讲,扶正的死讯其实我是没什么感觉的,他的女儿扶迦或许会对次愤恨怨怼,但实际上于我而言这与听闻陌生人的死讯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