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又好气又好笑,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今晚公司临时有活动,车都抽调走了,我刚好来机场送一个朋友,听美姗说你今天回来,就顺便等等你,接你回去。有没有很感动?”他满怀期待地盯着她。
“嗯嗯,感动死了。”她煞有介事地道。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浥尘接过她的行李往外走。
外面漫天风雪,比刚下飞机的时候大了许多,雪片也变成了雪粒,又细又密,纷纷扬扬,洒了一天一地。
陶然不由轻叹出声,难得一见的大雪让她有些兴奋。浥尘倒是没什么感觉,纽约每年都要下上几场雪,相比之下,这点雪花不算什么。他看了看地面,倒是有些担心的说:
“陶陶,快点上车,我怕路会不好走。”
陶然只顾着看雪,初时还没怎么把这话当回事,以为顶多就像下雨天一样,车要开得慢一点,若是在市区多半会堵车,但机场路偏僻,车少,又是晚上,堵车的概率几乎为零。
等车子上了路,她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由于地面温度高,再加上车来车往,雪落在路上积不住,没过多久就化了,后面的雪又不停落下来,与路面的雪水混在一起,变成一半是水一半是冰,异常地湿滑。
浥尘有雪天开车的经验,因此格外谨慎,把车速放得极缓,沿着直线开,轻易不打方向盘。
陶然坐在他旁边,刚开始还有心情聊上两句,渐渐就没了声音。
她感觉到车轮在打滑,明白情况不妙,这是开车最忌讳的事,意味着一不小心就会失控。路边已经时而能够看到有追尾或抛锚的事故车辆停靠。陶然的心提了起来,生怕干扰浥尘的注意力,更是不敢说话。
小心翼翼地开了一个多小时,才走了不到十公里。
雪仍然下个不停,路况越来越糟,越来越多的车子停在路边动不了,能动的车子也渐渐拥堵在一起,只能开开停停,喇叭声此起彼伏。
“怎么几年不下一场雪,下一次就这么严重。”陶然喃喃地说。
“放心,再大的雪我也开过,总能挪回去。”浥尘安慰她,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这雪要是再大些反而好走,怕只怕这种冷不透的天气下雪。
他打开收音机,放些声音缓和缓和车厢里的紧张气氛。
“……从傍晚开始,一场风雪降临申城,市气象台已将雪情预警由黄色调整为橙色,这次降雪持续时间长,影响范围广,对市民出行造成严重影响。目前我市周边高速已全部封闭,市区各主要环线车流缓慢,部分路段几近瘫痪。市有关部门正在采取一切措施疏导交通……”
这广播不听则已,听了让人更加泄气。
“惨了,不知道我们这边会不会也堵住……”陶然锁紧眉,探头向前望了望。昏暗的路灯下,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车尾灯,闪闪烁烁,延伸到很远。
车子以每分钟五米的速度又向前挪了一段路,车流越来越缓,终于停住,过了半天还是动弹不得。
这下是真的堵死了。
明白情况已经坏到最坏,浥尘反而安下心来,索性接受现状,乐呵呵地调侃:
“陶陶,看来咱们要彻夜厮守了。”
陶然没有心情玩笑,急道:“怎么办?我明天一大早要去见清莲纸业的老总,现在随身只有一件礼服和几件休闲装,今晚必须得回家换衣服,还要去公司取资料,如果一直堵在这就麻烦了!”
浥尘建议:“打个电话过去,通知改时间吧。外面这么大的雪,他们应该能体谅。”
“不行啊,这次约的是他们董事长的儿子,清莲的少东家Vincent,他第一次从总部来中国,行程安排得很紧,好不容易才能约到他明早半个小时的时间,很难改了。”
浥尘闻言,解开安全带,走出车外望了望,只见公路两旁黑漆漆一片,护栏之外没有任何建筑,前后是长长的车龙,根本望不到边。堵了这么久,行车人都已经不报希望,连喇叭声都消失了,一片安静。
他重新回到车里,对她摇摇头,“这里离市区还远,现在车子完全动不了,只能等一等,这种雪下不久,也许说停就停了。”
陶然蹙眉,胡乱点了点头,默默地在心里想各种可能的解决办法。
……最近的地铁站在龙阳路,现在是11点,末班车肯定没有了,不过如果能赶上早班车,就可以先坐到市区,市区主干道肯定会优先疏通,也许还赶得及回家。……但是怎么从这儿去地铁站?……太远了,至少还有十几公里……或者调头回机场,搭明早的磁悬浮?也不近呢,走恐怕走不到……又或者,试一试?……
她开口问:“Eason,你说,我们现在的位置是离地铁比较近还是离机场比较近?也许我可以……”
“哪都不近,你想都别想!”浥尘毫不犹豫地打掉她的烂主意。
他看着她好半天不发一言,神色不定,就知道她肯定是不死心,没想到她还真想用走的,不要命了么。
从没见过这么较真儿的女人,忍不住教育她:“陶陶,你别把自己搞得那么紧张,少见一次客户,公司垮不了。”
陶然泄气,“可这个Vincent真的很重要,我们马上要和清莲集团续签明年全年的公关广告代理合同,此人有绝对的决策权,好不容易有机会见一次面,如果失约,就太可惜了。”
“清莲?清莲不是你多年的老客户了,年年的合同都在你手上,何必担心?”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对了,对了,他就知道她会说这句,这个是如假包换的陶然。浥尘无奈地叹口气,这女人早晚要把自己累死在这个万一上。
果然,她扶着额头,又开始自责:
“早知道今天要下雪,我真该把东西都带在身边,或者早一点回来,就不会……”
“陶陶!”
浥尘出人意料地打断她,伸出双臂,扳过她的肩,一字一句地对她说:
“听我说,陶陶,你要明白,不是每件事情你都可以预料到,在任何一种语言里都有一个词叫做意-料-之-外。你无法穷尽所有意外,那是上帝才能做到的事。”
他的声音不大,却缓慢有力。
陶然眨巴眨巴眼,想要解释:“呃……我并不是要穷尽所有意外,我只是想为意外多做些准备。”
他点头赞同,“OK,Sure,Prepare for the worst, BUT,hope for the best。你不能只做一半。为最坏的做准备,这没有错,但你也必须允许自己做最好的期待。不是么?”
“我没有么?”她疑惑。
“你没有。”他毋庸置疑地告诉她,“你总是为最坏的准备,然后用剩下的时间等待这个最坏发生。如果它没有发生,你就又去为另外的最坏做准备,然后等待新的这个发生。如此反复,永远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