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长老,师兄,闻流鹤既然是晚辈带出来的弟子,最后可否交给晚辈,由晚辈来亲自肃清师门?”
那嗓音低沉动听,像是被拢在一层朦胧的酒雾中,又像是一朵枝头的一朵花,缓缓落下来。
“追上他!”
“他快不行了”
风声呼啸,刺骨的寒风刮过脸颊。
闻流鹤喉间忽地吐出一口强压已久的污血。
他手指死死收紧,指骨用力,猛地将手中那坚硬的传音石生生捏碎,锋利的石片一路从手指划向手腕,在手心处显出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痕。
温热鲜红的血液滴落到地面的枯叶上。
刀剑在夜色中闪烁着寒光,传音石破碎后的魔纹缠上他的血液,黑暗的雾气将他的心笼罩,如同甩不掉的心魔,化作鬼魅人形,在他耳边发出恶魔的低语。
“哈哈哈哈哈打脸了吧,上一秒得意洋洋,说他舍不得你,说他对你下不了手,现在呢?”
那鬼魅大笑着,露出可怜的眼神看着他,压低声音引诱着他。
“喂,闻流鹤,你还在犹豫什么?”
“你还在忍什么?”
身后的持剑者紧追不舍,跑出密林,前方已是悬崖,两股气在闻流鹤体内失衡,压得他修为后退,他左侧的肩胛骨被一把长剑洞穿,拔出后流血不止。
闻流鹤身形如同闪电,黑黢黢的悬崖深不见底,脚下山石滚落无声,如血盆大口,将人吞噬其中。
他抽出断剑,在后面的人追上来之前,直接纵身一跃往悬崖下跳去,手心剧烈摩岩壁,鲜血混着泥土灰尘,扎入皮肉中。
身体急速下坠,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风声在耳边呼啸。
闻流鹤恍惚间回想起来,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从悬崖上坠落时,有一双温暖的手抱住他,然后将他稳稳带至地面。
朦胧中,那张模糊的脸越描摹越清晰,在闻流鹤眼前清晰起来,似桃花般的眼眸低垂而下,仿佛穿越无数漫长的时间,远远看向他。
闻流鹤心下忽然一疼,他不知道下坠多久,刺骨的寒风将他包裹,浑身都疼。
潺潺水声若有若无地响起,闻流鹤把断剑插入石缝中做最后的缓冲,在最后一刻滚到草地上,闻流鹤吐出一口鲜血,仿佛要把整个心肺都吐出来。
闻流鹤气喘吁吁,感觉全身的骨骼都被打碎重塑,他来不及多想,咬牙掐诀将血迹处理干净,凝神细心辨别方向,往深处隐去。
寒风刺骨,那心魔还在叫嚣不停。
“闻流鹤,你到底还在忍什么呢?只要你现在抛弃所谓的道心,将周身灵气散尽,从此以后你便与这些仙门再无瓜葛,到时候荣华富贵,无边美人,应有尽有。”
“你不是向来最厌恶这些条条框框?现在你渴求的路就摆在你面前,你现在犹犹豫豫的干什么?”
雾气般的心魔化作人形,小嘴叭叭个不停,说上一大堆蛊惑人心的话,闻流鹤死死压着眉骨,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始终不给一点回应。
他好像就在这一夜之间长大了,长眉入鬓,眉间擦着血气,五官锋利擦着冰冷的郁气,此刻虽然狼狈至极,气质却已经初现凶悍。
心魔见说不动他,有些泄气地抱着双臂坐在他的心脏上,骂道:“他都不要你了,你说你还在较真什么啊。”
闻流鹤动作一顿,胸腔剧烈地起伏,他大喘着气,神经作痛,整个人像被丢入火炉里烤着,内脏在疼,骨头缝在疼,但这一切都抵不过心上的疼。
心魔立即瞬间抓住他这一丝的动摇,开口:“他不要你了”
别说了。
“他不要你了”
我让你别说了!
耳边的声音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嗡声不绝,闻流鹤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痉挛,手背上瞬间青筋暴起。
在那声音又要再一次响起之时,闻流鹤猛地伸出手,直接拿起自己的命剑一把插入自己的胸膛,企图把不断发声的东西从心头上直接割出来。
一道清晰的裂帛声
断剑锋利的剑声刺入心口,鲜红的液体瞬间染红布料。
“哐当”一声,命剑在察觉到他的动作后,在闻流鹤将剑更往深处刺入时,剑身猛地从他手中脱出,带出大量的鲜血,争鸣着落到地上。
世界终于变得安静下来。
寂静与死寂从四周包裹而来,闻流鹤失血过多,垂下沉重的眼皮,意识越来越昏沉,视野之中,只有那柄落在草地上沾血的断剑。
恍惚中,闻流鹤好像听到狐狸的叫声。
最后他彻底昏死过去。
穿堂风忽地吹过,挂在屋檐下的琉璃灯盏被风一摇,灯芯摇摇晃晃,微弱的明光险些被这穿堂风给吹灭。
月色寂寂,如清水般洒在云雾中的群山轮廓之上,风吹得琉璃灯晃荡作响。
一只冷白的赤足踩上被月光打湿的阶梯,脚背从雪白的衣袍中探出,足弓绷成一道流畅的线条,青色筋脉若隐若现,上面还沾着微末的草屑和泥土。
沈遇来得匆忙,在梦中被惊醒后,心便一直跳个不停,他只在单薄的里衣外披上外衣,便匆匆出门。
沈遇并不常睡眠,但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却实在令他心绪烦闷,他醒来时,窗户被风吹开,清冷的月色落在窗台上那栩栩如生的泥形小鹤上。
恰巧把风灌进小鹤的响器中,泥哨俏形怪有神,发出一声响亮的哨声。
明明响亮,为什么听起来那么哀伤呢?
放置太初仙门诸位弟子魂灯的灵殿外,头戴斗笠的独眼老人怀中抱着一根竹杖,双腿盘膝坐在灵殿外,抬起浑浊的双眸,看向夜访灵殿的白衣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