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白色外衫站在窗外的男人脸侧垂着一缕湿发,未干的水滴在发尖处汇聚,变成沉沉圆圆的透明珠子。

水珠将坠不坠,在闻流鹤的视线中,绸质般分离,接着“啪嗒”一声,滴在肩颈相接的那小片白色的肌理处,晕出透明的水痕。

随着沈遇倾身的动作,那滴水珠便顺着颈身,流畅地滑进半露出的锁骨。

无限靠近的距离中,男人刚沐浴过后清浅的皂角香,如同唇角暧昧的呼吸。

闻流鹤下意识屏住呼吸,十分后悔为什么自己在被发现的瞬间,第一反应是掐隐身诀。

他又不是故意偷看这人洗澡的,就算被发现,把莲子羹往这人面前一端,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又不会怎样。

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沈遇声音的瞬间,心下陡然一慌,下意识便掐诀隐身,现在好了,真是跳到黄河里都洗不清了。

沈遇垂垂泛着湿气的睫毛。

两人四目相对。

那纤长睫毛下的黑眸在无人时褪去浪漫的笑意。

不笑时,竟是冷的。

闻流鹤直直撞入那双眼眸中,瞬间僵在原地。

后脖颈处一阵发烫,剑骨里的断剑在他的识海周围布置禁制,抵御着沈遇无意识的魂识探测。

那双眼眸瞬也不瞬,他们的距离再一次被无限拉近,近到闻流鹤能闻到水的湿气。

闻流鹤几乎以为自己是被发现了。

“榴榴”

白色天狗从黑暗里蹿出,后脚一蹬迅速跳上窗台,白毛擦过被隐住的罐子,四肢张开,像一只蝙蝠一样猛地扑进沈遇怀中,兽头蹭动,把刚整理好的衣衫再次蹭乱。

榴榴似狗似狐,四肢敏捷,年岁很长,在沈遇还未入太初时,便久存于问剑峰,虽未开灵智,但却喜人。

沈遇被它扑个满怀,接住榴榴的后爪抱住,他移开视线,伸出手指重重一点它的鼻子,笑骂道:“榴榴,原来是你在捣乱。”

他的唇角再一次掀起笑来,眼中的冷意刹那间消退,仿佛刚才那冷心冷情的仙人只是错觉。

不痛不痒地教训完小天狗,沈遇伸出手,“咔嚓”一声,将展开的窗户拉回。

脚步声越来越远。

厢房内的灯光透过抹着桐油的棉茧纸窗,微微照亮窗外的小片空间。

闻流鹤一颗紧绷着的心终于落回原处,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头看向手中装着莲子羹的罐子,隔着罐身,指腹感受到温度。

闻流鹤皱皱鼻子,想着自己这成果总不能白费,解除隐身诀,大步来到厢房门口。

少年曲起的手指在门上停留片刻,重重吐出一口气,叩击两声,声调一如既往,懒懒散散。

“师父,莲子羹。”

沈遇正跟逗猫一样逗着榴榴玩,听到闻流鹤的声音还有些惊讶,他抱着榴榴起身去开门,看到门外如一棵白杨般站着的少年。

闻流鹤如今年方十七,正值大好年华,身高迅速抽长,让人顿觉时间错乱。

记忆中,明明前些时日还是不及他腰身高的臭脸小屁孩,现在却只比他矮半个头了,已经从需要踩凳子上厨房的年纪到能御剑上云霄的年龄了。

沈遇视线往闻流鹤发顶一扫,确认自己还是高出许多,便心安不少,这毛小子长得飞快,估计再过一段时间,便要和自己差不多高了。

沈遇视线下移,慢慢落到闻流鹤的脸上。

但年岁不足,体魄还未完全成型,眉眼间还带着年少稚气。

若是再长一些,那眉眼该和魏英红一模一样了。

榴榴第一次见闻流鹤时就被咬掉大块肉,可谓给它留下不小的阴影。

整个问剑峰,榴榴谁都亲,就是不亲闻流鹤,看见那张凶神恶煞的脸,立马警铃大作,嘶叫着从沈遇的怀里挣扎而出跳到地上,屁股一宋,迅速跑远。

沈遇任由它挣脱,双手抱臂,颀长的身形慵懒地靠在门框上,歪头笑着看他,问出疑惑:“今天怎么这么晚?”

闻流鹤的视线凝在他脸侧的那一缕发尾处,已经被擦干了。

他移开视线,谎话张口而出,脸都不带红的:“莲子坏了,你那琉璃冰晶不管用,我去新摘的莲子。”

“怎会不管用?”沈遇狐疑一瞬,但想着闻流鹤也没缘由骗他,便再次开口:“罢了,等过段时日为师再去向你长青师伯要些其他冰晶来。”

闻流鹤把莲子羹递给他,吐槽道:“年年喝,天天喝,也没见你喝腻过。”

沈遇接过,笑骂道:“没大没小,还管上为师了?”

闻流鹤“切”一声,拍拍衣袖,不知道想到什么,语气不太好地开口:“谁管你?走了。”

沈遇笑:“不送。”

待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沈遇才收回目光,垂垂睫毛,关门合上。

回到房间后,闻流鹤双腿盘在一起坐在床边,手掌往后摸到脊骨处的剑骨,感到一阵发烫。

前些时日,自在剑冢正式与自己那断剑结成剑契后,剑骨便生成,他抽出断剑,放在手中,手指滑过锋利的冰冷剑身,垂眸观察。

自家的便宜师父看起来虽然懒懒散散,但身为问剑峰的峰主,绝对不是等闲之辈,但这把看起来寒酸得不得了的断剑却能阻断识海探测?

怪哉。

想不明白,便懒得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