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在对上那双冰蓝色眼瞳的瞬间。

路德维希胸腔剧烈地一颤,他感到心脏一空,像是停止跳动。

接着,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生与爱的愉悦。

即使他不断试着把自我调整回以前的状态,这种令人恐怖的情感依旧未曾消退,对雄虫的渴望与杀意如同两股缠绕相生的藤蔓树,紧紧地纠缠在一起,时而渴望占据上风,时而杀意与憎恶占据上风。

这些恐怖的情绪纠缠着,如同一只潜伏在暗处的野兽,一旦他濒临崩溃,野兽就会扑出来,将他吞噬,沦为雄虫的玩物。

在路德维希还在军部任职的时候,他就亲眼见证过太多雌虫的堕落与沉沦,部分人甚至为了接近雄虫,愿意抛弃虫格,堕落成雌奴,只为追求那瞬间的快乐。

所以他比谁都清楚,比起秩序被打破的瞬间,重建自我的过程更为残酷,更为冰冷,更为严峻。

路德维希时刻提醒着自己警惕,警惕,警惕,不然依照雄虫的手段,也许,他真的会沦为雄虫脚边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经过这几天对沈遇与二号的观察,路德维希逐渐察觉出不对劲来。

保姆机器人在失去作用后,一般不会有人将其改造为管家机器人,不谈高昂的改造费,只说替代性,帝国各大机器人公司年年都会推出更智能、更方便的新型机器人。

陪伴?

路德维希心中嗤笑一声,在他看来,与其说是陪伴,不如说是监视。

吃完饭,沈遇照例帮路德维希进行精神疏导,虽然治疗手段残忍,但雌虫看起来显然已经接受良好,不过他今天行程比较紧,治疗进行到一半便提前中止。

雌虫的伤已经好上大半,那些由精神力受创而无法复原的伤口甚至不再开始流血,或许,那张解剖室的床可以提前派上用场。

回到楼上,镀金的等身镜框上刻着朵朵金色玫瑰,工艺精湛,还镶嵌着宝石,珍珠与珐琅,光彩夺目。

沈遇换好参加宫廷聚会的礼装,站在等身镜前,皱着眉不耐地整理好袖口,往楼下走。

路德维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平复着胸腔起伏,客厅的灯光打落,落在他面无表情的面部轮廓上,光影分明,下颚线条隐在黑暗中,更显棱角分明。

雌虫听到动静,抬起头。

银发雄虫穿一件精心定制的繁复礼装,浅蓝色风琴褶喇叭袖,袖口处被一根颜色稍深的蓝色绑带收紧,蓝色大蝴蝶结从袖间垂落,下身是一件浅米色蓬蓬裙裤,白色蕾丝腿环把冷白色的大腿肌肉勒出一丝肉感。

雄虫精于追求繁复华丽的时装与各种配饰,这是帝国雄虫最标准不过的穿衣风格。

梦幻,繁复,柔软。

如若不是雄虫人偶一般没有丝毫柔软情绪的冰蓝色双瞳,和高于雄虫平均水准的身高。

路德维希会以为这是哪家涉世未深的未成年小雄子。

雄虫的胸口处别着一朵小巧的玫瑰胸针,和唇色一起,构成全身唯二的两点红色,那胸针上的红宝石在灯光的照耀下更加夺目,远远看去,像是一滴滴落在衬衫的鸽血。

玫瑰与荣耀加身,繁花永存,这是帝国大贵族萨德罗家族的族徽,萨德罗家族诞生的雄虫数量远远高于帝国平均雄虫出生率。

除数量外,萨德罗家族雄虫的天赋与等级也远远高于其他家族,甚至能和皇室一争高下,极高的雄虫繁衍率,离不开萨德罗家族独特的通婚机制。

与法恩家族不同,萨德罗是极为典型的以雄为尊的大家族,向政治、医疗、教育等领域源源不断地输送着高质量雄虫,萨德罗几乎不与外界通婚,以基因相系,维持着血脉的高度稳定。

当然,不与外界通婚这一制度也有诸多弊端,比起其他有婚姻巩固的大贵族,萨德罗家族身为帝国八家之一,就略显势单力薄了,在帝国权力斗争体系中,一直面临着诸多困境。

尤其是十年前,在帝国颇负盛名的雄虫生物学家,萨德罗家前任雄主,西多莱之死事件后。

由于一直没有足够优秀的雄虫来接替西多莱的位置,萨德罗家族面临的困境再一次加重。

路德维希没想到,眼前这只雄虫居然是萨德罗家族的雄虫。

萨德罗家族的雄虫终身收到家族庇护,为什么这一只雄虫会搬离本家?

沈遇踩下最后一层阶梯,弗雷德十分钟前便给他发送消息,雌虫已经抵达青雀之丘,接驳的悬浮车现在正停在庄园外,到达法瑟皇宫后,再乘坐单独的马车前往参加聚会。

路德维希有些迟疑地开口:“你这是,去干嘛?”

沈遇一边蹙着眉不耐地扯扯胸前的蝴蝶结,一边往外走,闻言目光扫向沙发上的雌虫:“约会,这都看不出来?”

说完后他一顿,反应过来般挑挑眉。

银发雄虫冷淡的视线从上往下,慢慢落到路德维希身上,嗓音清冷:“我没有和病人玩的爱好。”

路德维希:“……”

说完沈遇转身离开,推门出去了。

在雄虫离开后,路德维希才从沙发上起身,雌虫大步走到窗台边,手指掀开窗帘,视线穿过绿意深深的庭院,落到庄园门口。

庄园门口停着一辆黑色悬浮车,身穿蓝色礼装的灰发雌虫双手抱臂,雌虫面色冰冷,脸上没有表情,他像一座肃穆的静山,安静地等在庄园外。

真是熟悉的一张脸。

路德维希微微挑眉。

这不就是他那位迂腐至极的帝国愚忠者,他的昔日旧部弗雷德吗?如若不是那浅灰色义眼,他都无法把眼前这位礼装加身的雌虫与记忆中的人联想在一起。

他那旧部古板严肃,就算是在各种重大场合,也不曾脱下他那仿佛焊在身上般的军装,现在这打扮倒是少见。

在这种场合,这一身是穿给谁看的自然不言而喻,想到这一点,路德维希顿时面色一沉。

视野中,向来冰山一样不苟言笑的雌虫像是看到什么,嘴角忽地浮出一丝淡淡笑意,像是寂寂的冰雪在瞬间消融。

路德维希眼珠滚动,缓缓转移视线,凝在那道从庭院里走出来的身影上。

视野中,银发雄虫从绿意中脱身,不急不慢地到达庄园门口。

从路德维希的视角看去,只看得见雄虫的背影,银色长发半扎,后脑勺处绑着一个蓝色蝴蝶结,浅蓝色的发带随着长发垂落,被风微微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