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今见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紧张地提醒了一句周誉,“殿下…”

“住口!”

周誉回头警告她,灵今被他呵斥,收敛了目光退在一边。

阿晟不敢看盛怒的周誉,他重新坐下,眼睛看着脚下的方寸之地,周誉蹲下来盯着他道。

“是本王错了,你怎么会不懂,萧胜打进来之前,你从地道跑得多快,周晟,本王警告你,要么尽全力做好你的皇帝,要么自己收拾东西滚出镐京,你以为大周真的固若金汤禁得住你的折腾?北夷的降书你看见了吗?你觉得那是怎么来的?本王威胁来的?是本王的长刀,抵在他们数万人的脖子上,砍出来的!包括他们的王!”

他站起身,不再管他,径直走出万春殿。

灵今急忙跟上去,上了马车周誉怒气不减,灵今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劝慰他,她知道周誉生气不光是因为阿晟,还有他从戈壁带回来的压抑和戾气。

回了明宫灵今和宫女们伺候他沐浴更衣,红叶察觉到气氛不对,用眼神问着灵今,灵今对着她摇了摇头,红叶便下去,让膳房做些清火的膳食来。

伺候的宫女见主子脸色不好,皆轻手轻脚,不敢有半点过失,灵今帮他换好常服,她让其他人都退下,自己陪周誉一起用膳。

席间周誉也不说话,只偶尔给灵今夹菜,让她多吃点。

晚膳后灵今去做茶,回来时见周誉已经坐到案前,执笔批阅各地送来的紧急奏折。

他见灵今回来,唤道:“过来研墨。”

灵今放下茶碗,坐在周誉身边研墨,周誉分出一堆奏折道:“一会把划线的部分抄录一份放好,剩下的都是不重要的事,按照寻常回复过去。”

“是。”

灵今研好了墨,便开始按照周誉的指示做,摘出的要点是他要教给阿晟的,即使阿晟已经无心为帝,但周誉的原则,就是干一天和尚敲一天钟,他会教到阿晟正式退位为止。

剩下的都是些问安和日常闲散事的折子,灵今的字能写得和周誉一摸一样,周誉以前教过她,她如今已经回得得心应手了。

二人对坐,各忙各的,殿内烛火明亮,安安静静,所有事情做完已经是深夜,周誉舒展了身体,他看起来情绪好了许多,拉着灵今的手道:“困吗?”

灵今说不困。

周誉便道:“那出去走走吧。”

灵今点头,和周誉一起到月色下散步。

胧池水光粼粼,二人沿着水面行走,他的手完全裹着灵今的手,彼此无话,默默散心,一直到了水边的亭子中,周誉坐下,灵今却没有和他坐在一起,她跪到周誉身前攀着他的膝盖问道:“主人,您还生气吗?”

周誉抬手摸了摸她的下巴,又把手落下,“刚才吓到你了?”

灵今看向他点了点头,“陛下会怎么做?”

周誉叹了口气道:“他想离开,最大的阻碍是沈瑶嘉。”

“他们家的女儿在宫中,等着有了子嗣册封皇后,你说沈瑶嘉会甘心,沈家女在后宫又无所出吗?”

灵今低头道:“太后的话…我有办法。”

周誉皱眉,把灵今的手拉起来打了一巴掌道:“说了不许帮,又记不住是吗?”

灵今靠过去把下巴垫在他手里道:“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您看陛下的性格,窝窝囊囊犹犹豫豫没个干脆的,就算您逼他…恐怕也不会太有成效。”

周誉自然知道,他道:“你帮他做这种事,后世会如何说你。”

灵今笑道:“后世的事情后世再说嘛,咱们又看不到那么远了。”

周誉看着她,心里紧绷的地方终于松弛下来。

灵今继续道:“而且,主人训斥他,也是想帮他不是吗?”

周誉揉了揉灵今的脸颊道:“他如今已在尊位,却还当自己是江南的小孩,什么事都指望别人,如此性子,做皇帝误国,做平民也误家。”

他抬头看了眼月色,终于松口道:“算了,再帮他一回。”

那日之后,皇帝终于动了动,他登基以来头一次召集宰相,提出要退位。

起初李归廉他们以为他是伤心过度,一时兴起,但时间长了,众人才发现他是认真的。

皇帝不想干,前朝这次却没有吵架,阿晟是赶鸭子上架做的皇帝,虽然是先帝长子,大周正统,可他的资质实在是不行,再加上流言。

但帝位更替不是玩笑,于是朝臣们轮番劝了几日之后,终于有一位宰相委婉得问道。

“那…陛下您属意何人即位?”

大周皇室在周誉这一辈只有他和周琰两兄弟,周琰只有阿晟一个孩子,周誉更不用说,连王妃都还没娶,阿晟自己就是孩子,后宫也无嫔妃有身孕,若要禅让帝位,那就只有……

对此,周誉并未表态,但所有人中,沈瑶嘉反对的态度十分强硬,她甚至不顾仪态大骂阿晟不敬先帝,糟蹋他的江山,现在还要拱手让人。

如周誉所说,阿晟的后妃中有沈瑶嘉的幼妹,也是将来最有可能封后的人选,她的愤怒来源于沈家女儿居然又出一个无后终老的,太后反对,退位一事便暂时搁置了,阿晟居然让人送沈瑶嘉回行宫,和沈瑶嘉对着干,沈瑶嘉便和他提出,除非沈昭仪生下孩子,否则退位一事想都别想。

阿晟觉得镐京中的人都好奇怪,万圣之尊明明人人都想做,自己让出来,他们还不乐意。

前朝见皇帝和太后僵持,又去问摄政王的意思,其实百官从跟着周琰开始,名义上是皇帝主政,活都是周誉干,换他即位在朝臣心里没有任何区别,可周誉不能自己说自己要做皇帝这种话。

萧太后倒是巴不得,她本就不喜欢阿晟,她倒是想劝沈瑶嘉,却被沈瑶嘉讥讽道。

“萧太后怎么能让陛下退位?万一那日令弟也进了那女子的屋子,陛下岂不是你萧家的荣耀?”

她说不过沈瑶嘉,拂袖走了。

北夷送来许多贡品,灵今寻了个日子,挑选了一些送入行宫给太后。

“你来给皇帝做说客?”

沈瑶嘉坐于上首,看着敛目站在下面的灵今,她今日身穿的半臂是十分珍贵的联珠兽纹锦,沈瑶嘉一时分不清,她和灵今究竟谁才是太极宫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