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宥嘴角翘了翘，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他盯着少年，循循善诱道：“你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这样问我们？”

少年惨笑，仰起头望着头顶的天空，绝望地说：“是，自从我发现我在后山悬崖边做的标记之后，我就一直在想，我为什么每天清晨都会从悬崖边醒过来。”

第70章

“你到底是记得还是不记得？”于淼紧紧盯着它, 不想错过它任何表情。

少年在此刻转过头来，那本该清透的眼睛溢满哀伤：“记得，却又不记得。”

？？？

好家伙, 搁着讨论哲学？

少年回过身，完全不介意将后背露给他们, 拎着南瓜继续朝着家的方向前进：“我每天醒过来的地方有一块大石头，我在石头上看到许多划痕。那些划痕是我独有的记录方式，但我却完全不记得曾经在那块石头上刻下这些划痕。”

说到这儿，他无奈地笑了笑：“说出来可能你们不相信，当我第二次发现石头上的划痕时, 我就隐隐有所察觉。”

“你就没有怀疑过那些划痕是别人划的吗？”于淼轻声问道。

少年摇摇头, 十分笃定地说：“那种篆刻手法, 除了我, 没有人会那样做。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我才确定我的记忆出现问题。”

“该说的我都说了。”少年再次停下脚步, 侧头盯着赵子宥, “现在轮到你告诉我究竟发生过什么。”

这次回头它才发现, 他们站在原地并没有跟上来，它与他们之间泾渭分明, 像是隔着山海。他们站在那边, 沉沉地看着它，那眼神压的它喘不过气，不好的预感在它心上沉浮。

赵子宥弹开箱子上的锁扣, 声线平衡地告诉它：“其实你已经死了。”

“师兄！”于淼不赞同地看着他, 小声说道, “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它？它好像并不知晓这件事, 我们可以趁机打得它措手不及。你不应该这样做。”

旁边竹夜倒是什么都没说, 他径直取下小辫子交给他的背包，拿出两袋糯米，把其中一袋递给于淼：“给，待会防身用。”

赵子宥看着那边的少年，低声同她说：“水水，你知道僵尸和厉鬼不一样的地方在哪里吗？”

他弹弹衣袖，脚边的手提箱忽然打开，赤灵从箱子里站起来，慢慢撑开它的蕾丝边太阳伞。

他打理宽大的袖口，慢慢将其卷起，双手环抱在胸：“厉鬼从出生起便是死物，无论我们使用何种道法对付它们，天道都不会怪罪我们。”

赤灵走到所有人的前面，顺着他的话说：“而眼前这种僵尸，它在是以活人之姿存活于世，如果你们现在对它下手，在天道眼里，你们便是利用道法残害活人，会背负不该背负的罪孽。”

于淼的瞳孔震了震，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少年：“它现在是活人？”

“嗯。”赵子宥拍拍她的头，像位循循善诱的老师，悉心教导她，“僵尸有很多种，最低级的僵尸没有智慧，它们只会遵循本能，寻找活物的味到处乱咬。”

“但是棺材村里的这些僵尸显然已经脱离了低级僵尸的范畴，在白天的时候它们会短暂地恢复理智，与活人无异。但夜幕降临时它们会露出本性，把潜藏在人皮底下的獠牙亮出来。”

“对付这种僵尸，最好的方法就是将它们的原形逼出来，届时我们再对付它们的时候，天道定下的规则才不会成为我们的阻碍。”

听到这里于淼哪还能不明白赵子宥的打算？他分明是想激怒少年，让它丧尸理智之后，恢复僵尸的样子再将它斩杀。

于淼紧咬嘴唇，面上浮现挣扎：“可是师兄，它是活人，我下不了手。”

她能面不改色的对鬼怪出手，也能心无波澜的同僵尸战斗。

但是她学来的一身本事不是用来对付活人，她迈不过心底那关。

赵子宥弹了弹她额头，纠正她的话：“它只是假借活人之姿，瞒过天道活下来而已。”

“我……”

“喂。”那边的少年并没有如他们想象中那样无法接受自己已经死去的消息，从而神志崩塌、显出僵尸原型。

它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一直压在它心头上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它眷恋地朝家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问他们：“你们也不是逃荒才来这里吧？”

于淼几人没回答，算是默认它的话。

少年舒了口气，突然笑道：“果然如此……”

它放下手中的南瓜，手指在南瓜皮上抚摸：“也不知道我提着你回家重复过多少次，不过这一回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它慢慢抬起眼，对于淼说：“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但我却能感觉到你们应是有大本事的人。”

突然它撩开衣袍，笔直地跪倒地上向他们磕头：“请诸位大师将我了结，我实在不愿像这般浑浑噩噩苟活于世。”

等等，它是僵尸？它在求人杀了它？

我不得不感慨一句，到底我是活人，完全无法理解僵尸的思维。它怎么就突然求别人杀了自己？我不理解。

额，我倒是觉得不难理解，村子里其他的僵尸还好，不知道它们日复一日地重复过着五月初八这一天，倒也不觉得难受；像贾畑这种一知半解，知道自己有不对劲，却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劲，真的会把人逼疯。

于淼沉沉地看着少年，低声问：“你不怕死吗？”

少年轻笑：“可是我已经死了呀。”

它匍匐在地上，能看见它背脊绷得笔直：“虽然我没什么出息，但是我也不想控制不住自己，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成为祸害。”

身为一个死人，它居然还能像活人一样在这个世间走动，这太不正常了。

它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此刻它的内心究竟有多惶恐，在它的认知当中，人死后就该尘归尘、土归土，就像落叶归根似的。

而不是像它现在这样，不人不鬼在人世间行走。

于淼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它和普通人完全没有区别。

她求助地看向赵子宥：“师兄，我们可不可以等它变回僵尸的模样，再对它出手？”

赵子宥叹口气，转头对少年说：“你说的那块石头在哪里？你带我们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