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屋子有一间耳房,可腾出来给姜却养伤。”
季微星回过头,微笑道:“姜师兄养伤搬来搬去多不方便,还是让徒儿住师尊屋子里吧,徒儿一点也不委屈。”
“师伯,弟子的伤已好了大半,既然季师弟已经回来,便不宜在此处叨扰,”姜却低眉垂眼,歉然道,“这两年的确让师伯费心良多,季师弟即便生气也是应该的。
季师弟不要怪师伯,是我主动留下的。”
“既是同门,便该同气连枝,”谢情斜斜扫了季微星一眼,“他再孩子心气,也不会如此心胸狭窄。”
季微星:“……”
待姜却离开,季微星才重新堆砌笑容,“师尊,姜却知道你的秘密吗?”
谢情一眼看穿他的小心思。
但这两年季微星的确为沧澜山做了许多事,所以他难得敷衍开口:“只有你知道。”
“不对哦,”季微星蹲下身,抓起一个雪球在掌心揉捏,很快捏成一个小人模样,递到谢情面前,“白宿也知道。”
谢情看了眼小雪人,拧眉:“这是我?”
小人脸蛋圆乎乎的,冷酷着一张脸,唇瓣是平直的一条线,腰间挂着的剑很小。
不太像现在的他,反倒像是儿时的他。
“我不曾见过师尊儿时是何模样,可师尊却见过我的每一个模样,”季微星叹息一声,“于是徒儿只好自己想了。”
“师尊小时候就不爱说话么?”
谢情指腹抚摸上小雪人的脑袋,片刻后收进袖子里,冷冷道:“没大没小。”
屋门砰的一声合拢,季微星捂着险些被夹住的鼻子往东边屋子走,低低笑了一声。
眼底有一丝澄澈的光挣扎浮起,又被他强行压下。
“你看,就算我们站在他面前,他也分不出来我和你,还挣扎什么呢?”
那一丝光再次冒出来,语气带了怒气。
“你休想。”
“你永远别想吞噬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嫉妒我。”
“连自己身体都做不了主的废物”季微星走到榻边坐下,从怀里摸出一条雪白的腰封缠绕在手腕上,低头轻嗅。
他笑得漫不经心,笑意却不达眼底,“我会嫉妒你?”
“是么?
那为何这两年,你一直在想方设法探知我与师尊独属的记忆呢?”
季微星勾着腰封的指尖倏然攥紧。
“他疼你,把你当做乖徒,就连秘密都可以坦然告知你,全都是因为你用的身体是我的。”
“我到如今都想不明白,师尊为了三界苍生已经做到了这等地步,不惜坐上魔尊之位自损名节,前世你怎么忍心那样对他。”
“哈,”季微星轻嗤一声,“你没被他漠视过,没尝过他的冷漠与残忍,你装什么?若换做是你,你也是苍生之一,你本也该和旁人一人受他庇护,却因成了他的徒弟,反过来被他庇护的人嫉妒霸凌,日日冷眼排挤你,到头来你受尽苦头,你的师尊却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甚至觉得你心志不坚不堪大用,你还能如此刻这般大义凛然?”
“我能。”身体里另一个季微星轻声道。
季微星:“……什么?”
“师尊能为苍生献祭生命穷尽所有,就算唯独对我冷漠相待,我也毫无怨言。”
“季微星,你难道已经忘了,若非你也是苍生之一,当初师尊根本不会救你,也不会把你养大,更不会教你读书写字。你独独占了他十六年的光阴,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徒弟,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你不知足,你想拉他下神坛,求而不得偏执入魔,还要将这一切怪在师尊身上。”
“结果你所谓的报复就是偷走他的腰封,多可笑,连你自己都知道,他本就不欠你什么,所以你下不了手,你的报复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
季微星:“……”
“别否认,你就是在给自己犯的错找借口,你不敢面对他,只好抢我的身体,顶替我的身份享受他今生的疼爱。”
“我瞧不起你。真丢人,我前世竟然会成为你这样的人。”
“你给我闭嘴!”季微星强行将识海里的另一半神魂压下去,咬牙切齿道,“你没有资格指责我,少在这里蹬鼻子上脸。”
入夜时,季微星端着一壶桂花灵茶进了谢情的屋子。
“师尊,两年已过,尝尝徒儿的茶艺可有长进?”
谢情放下手里的古籍,待他沏好茶,接过抿了一口,“灵茶重在滋养灵脉,而不是口腹之欲。”
“那就是没有长进?”季微星撇撇嘴。
谢情没说话,目光落在他腰间灵剑的剑穗上。
还是那枚在试剑大比上赢来的白色剑穗,许是在雪原摸爬滚打两年的缘故,流苏已掉了大半,只剩一枚满是划痕的玉佩可怜兮兮悬在剑柄上。
察觉到他的目光,季微星开始委屈抱怨:“那雪原的风雪霸道得很,连御剑飞行都不准,护身术法也用不了,徒儿还是没能护住这枚剑穗。”
但其实,是因一次魔气失控,剑穗上的灵玉生于沧澜山下最纯净的灵脉,魔气与清气相斥,被震飞出去。
季微星寻了三天三夜才找到。
他该丢掉的,因为这是谢情送给季微星的,不是送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