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姜却抓着一名丹云宗长老传送过来。
“哎哟,慢点慢点,你们剑修怎么都如此粗鲁!”丹云宗长老叫苦连连,只觉自己的手都要被人捏碎了。
待瞧见前头负手而立的雪色身影,丹云宗长老干咳两声,恢复严肃姿态,沉声道:
“不知伤患何处?”
谢情侧过身,露出莲座上浑身是血的年轻人。
“哎哟,造孽哟,”丹云宗长老走过去,还未把脉,便连连叹气,“你们剑修历练起来可当真是要风度不要命。”
说着伸手捏住那年轻人的脉搏,沉吟片刻,更是摇头不止,“治不了,治不了,大罗神仙来了也治不了。”
“别看他现在还有气,浑身肋骨被打断,五脏六腑都被撞移了位,手腕也断了一只,经脉处处漏风,若非剑尊大人施舍了一股大乘境的神魂气息撑住,怕是不等老夫来便魂归九天了。”
“若有碧髓丹,可能治?”谢情突然道。
丹云宗长老惊异地看向他:“剑尊大人,这碧髓丹药方失散多年,就连丹云宗的宗门里也鲜有人知,您如何得知?”
谢情面无表情:“你只需说,可否能治。”
“若有碧髓丹,别说这位年轻小伙子,便是死了三日都能救回来!”丹云宗长老激动道,“只是那碧髓丹,何处去寻呢?”
沉默几息,谢情指尖摸了摸食指上的储物戒,将一个通体碧绿的瓷瓶寻了出来。
丹云宗长老接过,只打开瓶口低头闻了闻,便颤抖道:“是碧髓丹,真的是碧髓丹。”
谢情颔首,面容依然平静,“劳烦前辈喂他服下,再探脉。”
丹云宗长老虽心痛至极,但人命关天,也不得不依依不舍将那颗失传已久的碧髓丹喂进季微星嘴里。
不出一盏茶时间,季微星的伤势便缓和下来,最后一口生气成功留在了体内。
“剑尊大人,”丹云宗长老没急着走,将谢情唤到一旁,压低声音问,“这颗碧髓丹,可否告知老夫来处?您想来也是清楚的,这些年多少修士奄奄一息想上丹云宗求药,却连丹云宗都无能为力,碧髓丹失传太久了,久到就连依靠碧髓丹起家的丹云宗都快忘了。”
“我应帮不到前辈,”谢情轻声道,“这颗碧髓丹,是家师死前留给我的。”
前世他便是靠这颗碧髓丹,在只身挡去那次浩劫后,还能活着走回沧澜山。
但今生,季微星已成乖徒,他似乎不需要这么一颗碧髓丹来续命,即便来日浩劫再临,也能了无牵挂安然离开。
反而是季微星,做了一件令他意外的事,值得这样的奖励。
丹云宗长老长叹一声,转身离开了。
“师兄,我们也先回宗门吧?”谢明远低声道,“只是季微星伤势还未痊愈,御剑自然是不行的,好在师尊的当年还留有飞行法器,能载一程。”
剑修大多很穷,所有的灵石都用来保养灵剑,即便是谢情也不例外。
是以唯一一搜飞行法器,从开门始祖一路传到如今,专门用来在试剑大比时供仙门百家的长老们观看大比,顺便撑撑场面,若是来日沧澜剑宗落败,还能卖了换钱。
谢情坐在飞舟船舱的窗边,并不瞧窗外飞逝的云雾鸟雀,垂眸擦拭沧澜剑银白的剑身。
素白指节每一次抚摸过剑身,都能听见沧澜剑响起愉悦的剑鸣。
这柄世无匹敌的剑,在无人时格外喜欢它的主人用指尖抚摸它。
床榻上,季微星双目紧闭,不知何时能醒,丹云宗长老也只说,最迟一月会醒。
一月于修士而言,不过眨眼间,谢情倒是并不在意。
他在意的只是,季微星终于成了他心中乖巧的徒弟,与前世乖戾疯癫的魔尊彻底割席。
其实最初在魔界被囚的那些时日,谢情从未想过要玉石俱焚,他唯恐还会有新的缝隙降临,哪怕沦为废人也夙夜难安,后来被幻术擦去那段大婚记忆,更是不会有这样极端的念头。
直到他祭剑的前一个月,谢明远不听他的警告,再次只身闯入魔界,两人起初离得太远,他未曾听清谢明远与被季微星说了什么,只知道在他赶来时,谢明远当场被捅穿心脏,就在他面前
“师兄……”谢明远吐出一口血,无力倒在地上。
谢情闭了闭眼,想要过去扶他,却被那位杀红眼的魔尊紧紧扣住腰,沾染鲜血的手轻柔抚摸他的面颊,笑意漫不经心,甚至还有些委屈:
“师尊你看,这就是妄图抢走你的下场。分明徒儿已经乖乖待在魔界哪里都不去了,每日除了报复报复师尊,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杀,明日便能成佛了。唉,他偏偏还要来魔界送死,把我与师尊的约定都打破了,真的太过分了。”
第42章 前尘如梦中
这些年季微星的确遵守诺言,不曾主动离开魔界一步,日日都守在他身侧,可只要有人族修士胆敢闯入魔宫,结果都不会比谢明远好到哪里去。
“……”谢情被他紧紧抱在原地,一言不发。
“师兄……”谢明远奄奄一息爬到他面前,伸手欲触碰到他的衣角,又无力垂下,仰头望他时双眸空洞已然只剩最后一口气。
“师兄,你看。”
只见谢明远从道体内拔出藏好已久的沧澜剑,将这把在沧澜山归鞘沉睡的沧澜剑再次递到谢情面前。
“神剑飘零太久,甚是思念师兄,”谢明远撑着剑站起身,目光温和望着他,“师兄带它回家吧。”
许是这把剑跟随谢情太久,以至于就连季微星都默认神剑该归谢情所有,所以不曾阻拦。
可百年前,随着神剑一并尘封在鞘中的,还有谢情累积了几百年的杀伐之气。
或许是沧澜剑入手的刹那,人与剑再度合二为一;又或许是谢明远的死让他明白魔族本性难改,唯有置死地而后生,斩妖除魔玉石俱焚的念头悄然在他心头无声绽放。
谢情接过剑,攥住剑柄的指骨用力到泛白,长睫微垂敛下所有杀意。
“好,”他看了谢明远最后一眼,应下谢明远以死相托的决绝。
“原来他是来给师尊送剑的,”季微星意外挑眉,下巴搁在谢情肩上,小声道,“师尊,我错了,我不是故意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