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气得厉害,可下?了马车一步步逼过来时,她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这里怎么看也不像个能藏娇的?地?方。

她顿住脚,狐疑警惕地?看着眼前这辆小马车,道:“打算把她往哪领呢?!”

那汉子死死盯着宋氏,嘴里含着一箩筐的?‘蠢’只待喷薄而出?,恨不能把这个也解决了。

“说话啊!?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她晓得六爷的?一项罪处,若是捅破了,家都散了,今日是要拿她性命的?!少夫人还要继续听吗?!”

宋氏骇得大退一步,知道自己今日是坏事了!

家中这几日气氛凝肃,她自然觉出?不对味来,也打听了,晓得是度支司的?官署里出?了事,有人和兵部?驾部?司的?官员联手卖了什么驿券,卖了十来年了,总之是亏了朝廷老大一笔钱。

宋氏转身就要走,可走了几步,她又回过身来,问那汉子,“真是要杀了她?她两个姐姐如今也是朝廷命官,听闻同公主?殿下?也有私交。骤然死了个妹妹,她们怎么会不查?”

“妇人之见!你在这里截住我已经坏了事,休要再啰嗦不休!快些回去!”那汉子露出?恶相来,咆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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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氏虽被他吓住了,但?脑子也在飞快地琢磨着。

她见过明宝清、明宝盈,同她们也打过交道,很知道这两个小女娘绝不是善罢甘休的人。

‘明宝珊从前与六郎交了心t?,叫她听着了些不该知道的?事。难道,难道就是驿券的?事!?六郎私卖驿券?不会不会,他没这个本事,那就是,公爹他……

宋氏只觉得脑海里‘嗡’声作?响,天塌般的?银子亏空,不抓到正主怎会罢休?杀个明宝珊就能了结?

‘我的儿!要叫张家断送掉了!’

宋氏什么都想?不到,只记挂着自己的?儿子,可有什么法子呢?有什么法子能赶在张家坠落前把孩子救出?来?

宋氏将自己的?手肘掐出?血来,面上却愈发?镇定起来,对那汉子道:“你把她交给我吧。”

“交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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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氏点点头,道:“我在这附近有间?磨坊,是娘家嫁妆,正月里歇了业还没开门的?,可以安顿这贱人。这贱人我恨毒了她,但?想?想?,将这性命拿捏在手里,说不准还有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人是奉……

“我知道你奉谁的?意?思,六郎也使不动你,但?银子总可以吧?为什么要她的?性命,你应该也知道些,这一劫家里能不能躲过还未可知,”宋氏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番勇气和谋划,对那杀人如杀鸡的?护院道:“把她给我,回去你照样复命,我会给你备好现银、票券。这一劫若能躲得过去最好不过,若有个什么万一,你多少也有一条后路,去偏僻州府替自己买一个清白身份,好过为人鱼肉。”

“若事情就坏在她身上呢?”那汉子虽这样说,可显然心动了。

宋氏冷笑了一声,说:“这贱人不像她姐姐,她没这么本事,若她能坏事,只能说明这事原本就会坏。因为这根本是要见银子,而不是见人命的?一桩事。”

宋氏说完这句话后不久,车门就打开了,明宝珊就看见了她,她站在车外?,面白如纸。

出?乎明宝珊的?意?料,宋氏是个粗中有细的?人,她没有将明宝珊带到什么磨坊,反而堪堪赶在宵禁前进了道德坊。

明宝珊被押在车里,并?不知道自己又回来了,只晓得马车好像进了一个没门槛的?院子,然后停住了。

她被推下?车时脚摔到了一堆油渣滓里,就算被宋氏的?乳母黄嬷嬷提起来了,鼻腔里还是一股挥之不去的?油味,还不是一味的?油香,反而苦得有些刺鼻。

这分明是个油坊。

明宝珊抬起头,正见到宋氏软坐在一张竹椅上,她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明宝珊一眼,似乎耗空了所有的?力气。

黄嬷嬷提来一壶热水,喂她喝了一杯,宋氏忽然大吸了一口气,脸上滑下?两行泪。

“你从前是听着了什么?落得今日这一遭?”

直到口中的?布条被解下?的?时候,明宝珊才有了种切实的?感?觉。

她很难想?象居然会是宋氏救了她,方才她在外?面说的?那些话明宝珊也隐约听明白了,但?她不知道宋氏想?怎么做。

明宝珊舔了舔口角的?血,慢慢说:“有一日夜里,他也是喝多了,说要买一艘画舫。我说画舫价贵,一年又没有几日好乘坐的?,平日里还需养着一群船工,实在太不划算,就别买了,可他却笑着说张家有的?是钱,他父亲有个能生钱的?好法子。”

宋氏听到这里心头一紧,看想?着明宝珊单薄的?身子,她又松缓下?来,心道,‘红口白牙一张嘴,无凭无据的?,她又曾做外?室,与郎君有旧怨,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自然可轻易辩驳。’

只是想?到这,宋氏又紧了紧眉头,道:“还有呢!”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张郎中不至于派家中养着的?门客来杀她,何必走这一步险棋?毕竟是人命。

明宝珊惶然地?望着宋氏,屈着身子小声道:“可张家并?不算什么特别有积攒的?人家,一艘画舫算下?来一年费个几百两都打不住。”

“你倒很清楚。”宋氏轻蔑道。

明宝珊听着她这句讥讽,只是小声道:“我与他曾议亲,总是知道一些的?。”

朱姨为她在明侯跟前百般施媚,要了不少嫁妆,就是怕她嫁入张家过得不够畅快。

“然后呢?别在我跟前藏着掖着!仔细你的?小命!”宋氏眼下?根本不为明宝珊与张六的?那些旧情感?到怨恨,她只觉得头顶悬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剑,一下?就能割掉她的?头颅。

“我说不信,又说张家没银子买画舫,张六就有些急了,但?又醉着,只含含糊糊念叨着‘驿券’‘无本买卖’之类的?话,我那时根本没有听懂,也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明宝珊的?命捏在宋氏手里,她即便?还知道一些更要紧的?,但?也不敢多说什么,不知宋氏会是怎样的?反应。

她没有看宋氏,但?知道宋氏眼下?在看她,琢磨着,像是在估量什么。

人总归是抱着一丝希望不肯放的?,宋氏眼下?瞧着明宝珊,心底又生出?那么点悔意?来。

‘滥发?驿券到底是驾部?司的?错处大,即便?糟老头拿了一些好处,总也多不过他们。驾部?司那几家把银子吐出?来,糟老头再找几个替死鬼的?,这一劫会不会也就过去了。’

宋氏又斜了明宝珊一眼,见她油脏满面还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又冒起了一股无名火。

‘我怎么就舍不下?她这条贱命?!这算是砸在手里了!杀不杀的?,倒成了我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