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
今年的品果宴生出许多风波来,好在最后几天平稳过来了,将将保住了体面。
之后的日子如白驹过隙,匆匆飞逝,不知不觉便到了大雪纷飞的时节,马上就到年根下了,阖府均是忙忙碌碌。
冬日里的天色亮的晚黑的快,这才申时六刻竟是月挂东方了。
阿厘穿了件厚实袄子,白生生的脸上浮着两片冻红,提着四层食盒,快步穿过垂花门,来到夫人内院。
内院的榉树早就没了叶子,枝杈上挂着晶莹剔透的冰凌,一旁的梅花树则火红地吐蕊。
正在折枝的云竹瞧见她,转过身来悄悄问她:“怎这么慢啊?夫人刚垫了些点心。”
阿厘闻言急着进屋:“厨房说这几日送来的柴是湿的,烟大不说点着火力还不够。”
云竹连忙拉住她:“你看你脚底下。”
阿厘这才看见脚底沾上了积雪的泥水,懊恼地跟她道谢,蹭了蹭这才进门。
掀起第叁道厚门帘,屋里的热气一下子扑面而来,夫人正靠在榻上绣护腿,云筝在跟前举着灯,见她来了便皱起眉头:“你这脚程也太慢了些。”
阿厘对夫人行礼,又把方才说的柴火一事解释了一遍,请示道:“夫人,可要在榻上用膳?”
夫人这才抬眼看向她:“拿过来罢。”
阿厘便将食盒放到八仙桌上打开,将一个个玲珑的碟子拿到夫人跟前的小榻几上摆好,因为食盒制造精巧,她路上又全是快步,现下吃食均是热气腾腾,非常有食欲。
夫人正要携筷,就见云竹抱着一捧梅花枝子跑进了门,冲着夫人欣喜回禀道:“夫人,公子回来了!”
秦玉环闻言立刻放下筷子,吩咐云筝:“去多拿副碗筷来。”侯爷今日没在家,周克馑回府换了衣服,必会先来跟她请安的。
阿厘见夫人暂时没有进食的意思,便拿了罩子盖住小几,为饭菜保温。
秦玉环下了榻,拿过那捧梅花仔仔细细地插在两只瓶子中。
一时之间,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炭盆偶尔发出的火花爆裂声。
屋内温暖,不一会脖子就生出了细汗,刚刚冻僵的手指回温过来便开始犯痒,阿厘两手交握,按按用力才缓解了些,想到周克馑,心就开始砰砰直跳。
周克馑前阵子同秦衡一起被武忠伯安排到军中,让他们先熟悉熟悉环境,年后就去当值。
他离府这几天夫人吃不好也睡不好,已经缝了很多护膝、棉袜、耳罩等,断断续续地让下人送到军中去,为此侯爷还跟她大吵一架,说是军中纪律严明,既要狠心送到军中就别再七送八送,有心人看了会背后编排的。夫人哭到半夜,感叹如今两家失势,连送个东西都要看别人脸色,后边终是听劝了,可也没停下女红,要等他回来了打包好一起拿到军中去。
屋内又点起几架灯盏,没等一会,周克馑果然过来请安了。
他身着一件薄鼠色暗纹流银箭袖,披着狐裘斗篷,头发照旧束高,带着一身的寒气掀帘进了屋。
夫人为他解下外衣递给云竹,眉眼带笑将他拉往榻几旁坐下,把手里的暖炉塞到他怀里:“怎招呼不打一声就回来了?”
“明日就是腊八,教头临时给我们放了假。”
云筝倒了碗热腾腾的八珍汤放到他身前:“公子慢用。”
夫人握着他的手左看右看,一说晒黑了又说累瘦了。
周克馑无奈:“堪堪几天,母亲怎就如此夸张。”
夫人嗔了他一眼,又问起军中训练如何等细节。
两人说了会话,用完膳后已经是戌时了,周克馑披上斗篷就要告退回房了。
还没等阿厘松一口气,就听他貌似随意地跟夫人道:“正好我有事找云笙,您让她这几天跟着我罢。”
夫人呷了口红茶润唇,闻言点点头看向阿厘:“云笙你跟公子回去,这几日就在那边听他差遣,这边的事先不用操心了。”
阿厘无法,只得低着头应下。
跟夫人行了礼之后便跟在周克馑身后出了门。
冬夜冷寂,走在长长的廊檐下,两侧灯笼摇晃,他们的影子不断拉长交迭又分开。
西北风分外刺骨,阿厘暗自缩了缩肩,便见前面的身影停下了,她也急急停住才没撞上他的后背。
周克馑解下披风,转身披在了她的身上,狐裘带着从他身上携来的温热落在她肩头。
阿厘想脱下,却被他两手交叉攥着披风的两边,一使劲将她整个拢在里面。
“要是不怕我穿的少在这跟你耗着,害了风寒,你就可劲磨叽。”
安置
周克馑颀长的身影挡住临近的两盏纱灯,暗暗的阴影笼罩在她身上,阿厘闻言也不愿再浪费时间在这吹冷风,终是点了点头:“那我们走快些。”
他这才勾起笑来,撒开手,到她的肩侧和她并排走:“我待到正月十五就得正式到军中当值了。”
阿厘有些摸不到头脑,他这话已跟夫人说过了,她在旁边听的很清楚,何必再跟她重复一遍呢。
她浅浅应了一声,余光看到他束发的白玉冠带末梢被吹的纠结起来,便伸手给他理了理。
动作间,冰凉的发丝蹭着她的指腹滑下了他的肩头,乖乖的垂在后背上。
不知怎得,近来他的脊背越来越挺直,跟以前懒懒散散的纨绔模样大不相同,让人生出他好像真的长大了的错觉。
“我是说,你不要生气我把你要过来。”
“奴婢当然要听主人安排,二公子多虑了。”阿厘收回手钻进温暖的披风里,故意如此道。
便见他顿了一下,迈出半步到她斜前侧,拇指中指相抵,长手一伸,弹了她一个不轻不重的脑瓜嘣:“故意刺我是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