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了宫门口,阿六态度强硬不许十九跟着,百楼的经历印在骨子里,十九不敢违抗长公主的命令,嘱咐阿厘安心之后,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立刻去京中的魏府去寻陆孝植。
梧桐宫在永宁宫最里面,阿厘只觉得走了很久很久,经过了无数个高墙耸立的宫道,心态已经从“猜测长公主要杀了自己”变成了“临死前见周琮一面”
等到梧桐宫时,无心欣赏这座宫殿的华美,无心在意地龙的温暖,只面色苍白地跪在坚硬的玉石地砖上,默默等待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公主殿下。
她滴水未进,从巳时到酉时,终于在快晕倒的时候等到了长公主。
李裕穿的轻薄,肚子显怀,在太监的搀扶下坐到了案前宝座之上。
阿厘哆嗦着按照学习过的规矩行了大礼:“奴婢拜见长公主,殿下千岁千千岁。”
那高处的声音泠泠动听:“抬起头来。”
阿厘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再次被长公主的美貌和威仪震慑。
却听她轻嗤一声,并不避讳地跟身边的太监道:“你瞧瞧,奚有菡还晓得找个好颜色,这周琮居然把这等形貌的婢子当宝贝。”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阿厘听着这讥讽,把头埋了下去,又开始恐惧起来。
仿佛是印证她的恐惧似的,长公主的下一句便宣判了她的命运。
“琮儿对你用情,孤要是直接杀了你,他便会心生嫌隙,后日你以烧香拜佛之名从吴山上跳下去罢。”
虽然早有预感,可当真直面这个命令时,阿厘还是如遭雷击。
她呆滞地跪在原地,然后便开始不受控制地涌出大颗大颗地泪珠。不一会,光滑可鉴的玉砖上便积了一泊水,倒映着摇曳的烛火。
“怎么?不愿意?”
阿厘打颤,揪紧了今早新换的裙子,红唇开开合合却失了声,吐不出一个字来。
那太监道:“殿下等你回话呢!”
她立刻涕泪四流地点头,嗓子眼里发出颤音:“奴……婢领旨。”
“行了,回去罢。”李裕摆了摆手。
那太监送阿厘出门,他长相端正,声音也不似其他阉人那样尖细,他将一坐小匣子递给她,警告道:
“今日之事,只说是殿下一时兴起赏赐。”
“劝你莫要有旁的心思累及周大人!”
阿厘一身冷汗被凛冽北风吹了个激灵,人偶似的白着嘴唇点头,在小黄门的带领下又一步一步地离开。
娇小的背影消失在宫道尽头,萧瑟可怜至极。
休绩叹了口气,回到殿中,李裕已经把假孕包袱卸了下来,打了个哈欠。
他搀着她往寝卧去,有点忧心:“殿下,奴才斗胆妄言,这试探是否有点难经推敲?”
李裕却无甚所谓:“这婢子犹如榆木,何必多虑。”
休绩:“若是旁人晓得提醒了……?”
“她胆敢把此事说出去,那便是个有主意的,就让阿七动手。”李裕懒洋洋地打断他,又道:“若她真不敢令琮儿牵扯其中,真的自行寻死,孤便遂了他的愿。”
“只是…周府之中已有人送信与周大人,恐怕周大人要对殿下心生误解,这万一……”
李裕烦了:“周琮在抚州,没个四五日回不来,咱们后天便可得知结果了。再说,孤何时怕过他人误解,奚有菡找了个狼心狗肺的枕边人,他们一家子情种,孤当然得给周琮把关,纵使他当下怨孤,以后总能明白。休绩你再这么磨叽至极,孤便罚你修闭口禅!”
休绩哭笑不得,伏小做低:“奴才知错。”之后便缄口不言。
李裕却又突然道:“你去交代阿九,去跟阿七一块跟着,不能叫她真的坠崖身亡。”
进香
夜幕愈浓,风紧叶瑟,永宁宫华灯初上,宫墙殿宇壁连,煌煌载耀。
十九焦急地等待着,终于张望到那小小的身影出现在这片葳蕤寂厦前。
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他几步上前给她系上狐裘斗篷,宽大的压毛帽檐将小脸遮地只能瞧见尖尖的下巴和苍白的嘴唇。
一一谢过小黄门和城门守卫,十九搀着她上了车驾,出走半里之后才一连串地发问:“殿下可有为难你?陆大人刚刚进宫你可见到她了?这匣子是……”
阿厘闻言才意识到自己正死死抱着这檀木匣子,视线被雪白的狐绒遮挡些许,落在这精美的赏赐上。
她没急着回答,反而缓缓打开铜锁,掀开盖子,露出里面绸布上躺着的一对宝嵌镂金耳铛。
近来被养好些的葱白素手将其拿起,扎进许久未用,略微闭合的耳洞中。
他的焦虑仿若实质,阿厘侧着头动作,终于轻轻开口解释:“
这是殿下赐予我的。”在两只全部戴好之后,拽下帽子,掩过鬓角的碎发问他:“好看吗?”
十九并非蠢人,察觉出她极力伪装下的失魂落魄,根本就无心去在意这华美宝饰的样子,皱起眉头:“到底怎么了!”
只见她垂着眼帘,长睫颤抬,一双墨玉似的眸子看向他,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倾吐似的,又在转瞬间避开,不言语。
“有什么事你说呀!主子临走之前将你嘱托给陆大人,她会照拂你,况且方才也已飞鸽传书告知主子,到底怎么了,大胆说出来!什么都不必怕!”十九语速快的不得了,连声量都愈来愈大。
阿厘看着他急切的神情,忍不住地瘪了瘪嘴,低下头忍住泪意,忽然笑出声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干嘛兴师动众的……就是、就是殿下嫌我粗鄙,说了些难听的话,可她看重大人,晓得大人待我好,就赠了我首饰……让我好好打扮打扮。”
十九半信半疑:“当真?”
阿厘使劲睁大眼睛想憋回萦绕在眼眶里的水光,双手紧紧交握:“就是很委屈,殿下还嫌我颜色不够,你不晓得,我们女子最在意容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