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厘佩服他的眼力,移步到他身侧,依言递上发红的食指给他瞧。
周琮垂眸看的仔细:“未起泡便还好。”又吩咐站在门口处的十七:“你去太医院寻个烫伤膏来。”说罢还安慰她:“上了药就不疼了。”
耳边响起十七的关门声,阿厘看着他,脸登时通红,世子倒像是把她当小孩哄了。
“我自己笨手笨脚的怎能劳大人挂心。”她脸红的像苹果,因为自己让十七晌午顶着日头跑一趟有些愧疚。
“没事。”周琮没用她布菜,自己拿了筷子安安静静的吃了起来。
阿厘就只有在他碗中银耳汤膳见底的时候才发挥作用添汤。
太医院应该离这里很远,她拿了清茶给周琮漱口一边把碗碟装回食盒一边如此想到,因为周琮吃的不快,进完食十七居然还没回来。
周琮似乎不打算午睡,阿厘刚收拾好便见他重新把桌角的册子抽出一个摊开,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阿厘咬了咬唇,仔细观察周琮的神情并不见气恼伤心之色,犹犹豫豫的要开口,便见他抬了头:“想说什么?”
阿厘眨了眨眼睛,鼓起勇气开口道:“奴婢斗胆想问问您,可有余力救出一个名为‘云竹’的侯府婢使……她性情很好的,没做什么坏事,要是太麻烦的话,就请您费费心……”
“若是有损您的自身,便千万不必勉强了。”
周琮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扣过手头的册子道:“除了你说过的那个‘阿义’,今日晨时,安昌侯府全府仆使皆处置完毕。”
未等阿厘消化完这个噩耗,顿了一顿,又看着她道:“北地军报,罗将军率领的右威卫全军覆没,他也在其中。”
阿厘一时反应不过来,沉默了两息。
等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时,一刹那双耳嗡鸣,全身麻痹。
她的眼睫抬起又睁开,眼珠快速左右颤动,抖嗓子跟他确认:“您说的……可是周克馑?”
周琮起身,行至她身边,却没太近:“没错。”
“会不会是搞错了?”
“……有右威卫重伤兵士逝世前亲口告知。”
“……尸首呢?”
“将陆续寻回。。”
阿厘看着他开合的嘴唇,鼻腔发堵,低首复抬头,看着他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她捏着自己衣裳的衣角,手指头泛白,只有那个方才伤到的那根保持红润。
“哦……”她呆呆地发出一个干涩的音节。
周琮轻轻拍了拍她的脑后:“没事,哭吧。”
不知是他的动作还是他的话语,让阿厘仿佛摁了松了劲一般,垂了头放任嘴角向下,眼泪大颗大颗地顺着鼻尖和下颏,接连不断的滴在地上,打湿衣襟。
一室寂静,泪珠敲打在地砖上,啪嗒啪嗒,不绝于耳。
良久,越来越难忍住的呜咽才将其盖过。
什么啊,周克馑竟真的死了。
红栌树上啃苹果的那个人居然不在这个世间了。
钻刀
巨大的铜钟之声忽起,伴随着厚重悠长的余音,响彻整个永宁宫。
午时已到,周琮和上峰慕容祉告完假,回到厢房。
里间传来两句含糊不清的呓语,他收拾文册名单的动作一顿,绕过墨菊屏风,不远不近地瞧着阿厘印着泪痕的睡颜。
她对周克馑情真意切,忽闻噩耗,悲痛至极晕了过去。
当下亦是周瑾安夫妇行刑之时,他同样无法专心致志,如此,倒不如提早回府。
她侧躺着,眼睫毛洇成一缕缕,脸颊上的肉紧紧挨着床上铺的靛青色绸子,花了的妆容隐约的印上了些。
不同于以往跟她相处时莫名的心神舒畅,轻松宁静,瞧着她这副样子,周琮心中隐隐发堵。
他本应等十八与十五把尸首寻回之后,再将周克馑已殒命北地的消息告知她。
不过是,在听到十四禀报,阿厘姑娘要他帮忙探听周克馑下落才肯原谅他时。
周琮私心作祟,打算早些绝了她的心思,便迫不及待了。
如今见她难受至此,他竟然无甚懊悔。
“阿厘。”
阿厘迷茫地睁开眼,痴痴的面色待看清前方的紫金官服之后,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下去。
“大人?”
“回府了。”
阿厘闻言沉默着起身,麻利地把床铺收拾整齐,又把最上面的绸子收了起来抱在怀里。
周琮没有再安慰她的意思,兀自打开床边的衣橱,找到一顶绾色帏帽递给她。
阿厘乖乖接过,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再看手上,果然染了铅黛,又在世子面前出丑了。
可她现在压根没余力再去计较这个,默默的将这个尺寸宽大很多的帽子戴上。
透过轻纱,无法看清周琮的神情,只知道他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几息,估计是看她戴起来的模样太滑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