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在何寅安的书房外踌躇，身为夏月的跑腿，她一直很称职。就算被武信侯府的家生子嘲笑，她为了生存，抢着做三等丫鬟的工作，也在所不惜。她不怕被何家子女认出和轻视，她这个外姓人靠自己在侯府活着，没有碍到何家人。

书房里传出淫声浪语，听得她脸红耳热，大白天就演上春宫戏码，何寅安真是枉为读书人！

怎么跟世子完全不同呢？

看来世子曾担心的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她甩一甩头，叫自己别猜测，反正何家人的事跟她没关系。

如果她敲门，就会坏了里面的气氛，但手上这些花府送来的开春茶叶，不能不端进去。她决定回去告诉夏月书房里正有客人，不便送茶叶。

夏月倒没多想，光天化日有客人来侯府是正常事，“不打紧，晚些送去都可以的，来，姚氏做了芙蓉酥，拿些回去跟其他姊妹吃。”

小燕苦笑，夏月时常关照她，令她有种来自花府的错觉。花家善待下人婢女，看来不是伪装。花夫人挑的奶娘姚氏，肤白貌美，厨艺佳，真是找不到缺点。这么有威胁性的女子安排在花金舟身边，该不会是花夫人另有打算？

“谢谢，夏月姐。”

“甭谢，要谢就谢二少奶奶，是她说留给妳的。”

芙蓉酥是复杂的点心，花瓣炸得分明，中间以糖渍红枣作点缀，这么精致的东西，侯府的人多久没送到娘亲的院子了？

她见到这些芙蓉酥会开心吗？

“请代小燕答谢二少奶奶。”

夏月摆摆手，小燕再次道谢，踏着轻快的脚步离开沁春院。夏月见她走远便悄悄跟上去。

小燕绕过流珠院，在雅桐阁前遇到何子莹，她垂头行礼。二人不知说了什么，见到子莹一副亲亲热热的模样，夏月不觉得那是对一个侯府丫鬟的面色。

后来子莹的丫鬟上前说话，她们聊了片刻，小燕就走向另一个方向。

夏月怕跟丢了小燕，若无其事行走，幸好子莹没觉不妥，只听到她轻斥她的大丫鬟：

“不可对阿燕这么强硬。”

“小姐仁慈，愿意将旧衣送她，那是看得起她，以她的身份根本穿不起绫罗绸缎，她摆出一副倔强刻苦的样子是给谁看呢？苏姨娘入侯府不就为了锦衣玉食吗？”

“真是越说越离谱，阿燕和苏姨娘都是苦命人。”

“世上的苦命人岂止她们俩，这番话让孟姨娘听到，大概又会责骂小姐了。如果不是苏姨娘，孟姨娘当日怎会无法复宠？”

“佟香的话才是不要让其他有心人听到！”

“婢子知道……”

夏月想继续偷听，但她们已走进雅桐阁，那是孟姨娘的院子。她沿着路径一直走，见到小燕在不远处，应是怕芙蓉酥撞坏才走得缓慢。

小燕进入馥梅阁。

她等待了半晌，才回沁春院向花金舟复命。

夏月不知道，小燕伸长脖子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看来她不能留在沁春院做杂事了。她感到丧气，拖着步伐穿过花厅，越过走廊，沿路没见到下人。

这个馥梅阁的下人变得越来越少，他们很会趋炎附势。自从苏姨娘小产、对侯爷发小脾气后，明显被冷待，下人都渐渐摸鱼。

她到了苏姨娘的寝室和偏室都不见人影，终于在梅林旁见到了。

“阿娘，怎么只有妳一人在这里？令香和李嬷嬷又跑到哪偷懒！”

苏姨娘回眸，因病缠身，又没好好保养，早已没有当年令何浩惊艳的美貌。面容瘦削，肤色泛黄，眼角浮现细纹，身上的春裳是多年前时兴的料子，早就洗得残旧。

小燕在小时候听到在馥梅阁当差的嬷嬷说过，苏姨娘跟已故的朱姨娘像得相似，而朱姨娘又跟某个被发卖的姨娘相像，就这样谁像谁的情形，当时的小燕觉得是巧合，老天爷夺走她的爹，又送了个侯爷继父来。但是，她长大后，理清当中关系，得到有一个吓人的结论。

她不敢跟其他人说。

“这是刚做的芙蓉酥，阿娘快来尝尝。”

小燕取出食盒里的芙蓉酥，快手快脚泡茶，馥梅阁的茶叶快没了，那两个贪吃懒做的狗东西连劣质茶叶都不放过！

苏姨娘脚步浮浮，好不容易来到桌前坐下，看着芙蓉酥发愣，喃喃道：“以前他总在我生辰时，到醉仙楼买芙蓉酥。”

小燕知道苏姨娘说的“他”是她的亲爹柳货郎，苏姨娘这一、两年的精神每况愈下，甚少清醒，这刻好像又清明过来。

苏姨娘咬了口芙蓉酥后，看着梅林出神，突然手里的芙蓉酥掉在地上，她紧紧抓住小燕的手，低喊：

“快逃！要快逃！这里不能留！”

“阿娘，怎么了？”小燕不解刚才好端端的，怎么又疯言乱语？

苏姨娘瞪大眼，尚算秀丽的面容变得可憎，“不能跟别人说，有火，有火啊！小燕要逃！”

小燕不知苏姨娘能不能听到，赶紧安慰，“小燕会逃出去，会带着阿娘逃出去。现在小燕有努力攒银子。”

她抱住苏姨娘，压低声音，在苏姨娘耳畔道：“金嬷嬷为小燕找了个沁春院的差事，世子也有关照小燕，我们……一定可以离开这里……”

听到小燕的保证，苏姨娘又变回浑浑噩噩的模样。她扶住苏姨娘去寝室休息，打算收好芙蓉酥，待苏姨娘睡醒后吃。

李嬷嬷和令香不知何时回来，她们瞥见芙蓉酥，竟开吃起来。

“大胆！这些都是我娘的！”小燕怒斥，上前打她们拿芙蓉酥的手。

“我是侯府的丫鬟，妳这个外来的人凭什么打我！”令香扑上去掐住小燕的衣领，“不过是份点心而已，在流珠院和主院都不知有多少，那些下人都吃香喝辣的，哪会像我跟李嬷嬷那么苦，被派到这鬼院子来！”

李嬷嬷一边用手帕擦手，一边说：“可不是，一块芙蓉酥罢了，就这样呼天抢地，货郎之女，果然没见过世面。”

小燕自知力气赢不了令香，用力踢令香的腿，忍不住骂：“既然那么喜欢去其他院子当差，就滚去！别回来！”

令香退后抱住小腿，李嬷嬷忍不住捉住小燕的手，“没教养的东西！枉夫人让妳读书识字，要妳伺候世子就左躲右闪，早答应了，苏姨娘的日子就会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