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沙说:“一个成年强壮的鄂温克族男人?,身边都有女人?。你没有,就是还不够强壮,赶紧吃多点。”

周茉踩着他们的笑声?往外走,风霜从门缝中挤入,又被她阖上的铁门隔绝在?外,没有灯的雪地上,她一抬头,就看到楼望东双手环胸,倚在?高大的车身旁。

周茉目光往他的皮手套看去:“不进去跟朋友叙叙旧吗?”

为什么下车要戴手套,是没打算在?里面?逗留吗?

她的目光带着试探地转向他,又因为夜风太寒,让她不自觉雾出了水。

他的长睫似乎凝了点寒意,让她倏忽觉得生?出了距离感?,男人?的话呵出了白雾:“听他跟我解释,当初怎么利用?我偷卖木头的事么?”

周茉眼瞳在?夜里如涟漪颤了颤。

恍惚间?,想起在?阿尔山下,招待过他们的留克说曾经?有一群人?进山违法?砍伐,还留了乌沙的名头。

周茉张了张唇:“他……怎么这样,你说过他是你很好的朋友……”

“你也说过,我们是朋友。”

男人?狭长的眼睫微侧,朝周茉望了过来,他的视线是那样的深,一路深深地抵达她的身体里。

周茉不受控地发抖,突然,远方传来刺耳的警笛声?,她心脏骤然一窒,下意识退后半步时,手腕猛地被道大掌紧紧握住。

楼望东知道周茉动机不纯,还是带她上路了,就像知道乌沙犯罪还当作是兄弟,但不代表他包容。

皮手套的冰冷将她冻得打颤,没有肌肉的热度,也没有他掌纹的粗糙感?,只是一个捆住她的硬壳,不近人?情?。

男人?的眼瞳死死盯着她,说出的话却?如一扇雪花般轻,没有温度:“你也这样利用?我。”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穿,只是冷眼旁观,在?事情?收尾时算这笔账。

周茉呼吸急促地吐出白雾:“不一样,他利用?你是做坏事,我这是……正确的事……”

耳边警笛更加响亮,而他的眼里浮着讽刺的笑:“茉莉小?姐,结果都是骗了我。”

周茉有一刹那被他的情?绪所震动,过去那个十岁小?男孩仿佛就站在?她的面?前,被领着走进一个又一个陌生?的房子,试图融入这个世俗,而终于有一个叫乌沙的男孩站起来迎接,却?在?十多年后,背刺了他。

“如果……如果当年你掀开的是我的家门,我也会站起来迎接你,牵你的手,并且说我们做朋友吧。”

周茉被冻得鼻尖发酸,说出来的声?调婉转含着水涩,那手套原来是惩罚她的道具,她可怜地仰头看他:“楼望东,你能不能轻一点……疼了……啊……”

忽然,男人?力道愈猛地将她扯到面?前,抵至车窗边,他压了过来,寒风压向了他。

周茉忍不住吸着鼻子,眼眶一下泛起了水,他说:“敢用?手铐锁人?,叫警车过来的茉莉小?姐,这时候怕疼了?”

她看着他绷紧的下颚,立体的五官陷入深深的黑暗之中,她哽咽地说:“请相信我……我是真?心和你交朋友的……不是利用?……”

男人?不屑地笑了声?,左肩也被他压住了,他瞳仁里都是隐忍的黑潮在?翻涌,将她吞噬:“茉莉小?姐,我不信口头的虚言。”

警车的鸣笛自车身后震耳欲聋地响起,他们躲藏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周茉没有被禁锢的另一道手扯下他的衣襟,在?他瞳仁深凝的刹那,仰起脖颈朝他薄冷的嘴唇吻了上去。

第14章 第14春 再做些过分的事,吻就不算什……

视觉的世?界全都消失了。

空气里满是雪岭云杉的味道, 它清冽,迷人,浓重地包裹着她, 将她像幼兽一样困在?车角, 可一动不动的车身仿佛将她疾驰在?无边无际的旷野之上?,晚冬的风凌烈地刮在?脸上?, 带起一种酥麻的颤栗,等?她想?要躲避这股风时, 后脑勺猛地被扣住, 她眼尾顷刻溢出?了水, 才知刮入唇瓣的不是风,是楼望东的吻。

警车鸣笛的声音迫近的刹那,他加深了这道陌生的连接。

她想?起从雪坡摔下来?的那晚,他的唇像埋在?雪里的青草,会在?她肌肤上?轻轻地刺着, 但又?很小心, 像怕扎到她, 已经尽力低头。

但它和今夜的不同, 在?初春即将来?临的博克图里,周茉尝到了雪松压下来?时拼命跑的窒息感。

以及,听见自己喘息不止的声音。

仅仅只是一道吻, 而他已经松开。

远方?蓝黄色的警灯被越野车隔挡, 谁也没有看见她,周茉仍靠在?车窗下, 而楼望东已经往大?门走去了,只留下一句:“在?这里等?我。”

她的心跳就像不断震动的手?机铃声,提醒她快接住, 不然心就要飞走了。

周茉双手?插兜,模糊的视觉里,那座大?门鱼贯般涌入了人,久未被光临的旧址,难得?灯火通明。

她不知等?了多久,直至看见一抹熟悉的高大?身影出?来?,周茉的眼瞳才有了实质,渐渐清晰,感官在?漂浮着,指尖才反应过?来?,兜里的手?机真?的在?响。

是季闻洲的电话。

她压了压嗓子,让一切听起来?都掩藏在?夜风里,才接通手?机。

那头的声线令人清醒:“周茉,你的假期恐怕要结束了,回鄂温克旗,站好最后一班岗。”

哪怕明天结束履职,她也得?做到下班的那一刻。

周茉不知道楼望东刚才进去发生了什么事,手?套已经从他掌中?卸下了,但拘传不是她的工作?,执法才是。

他迎着风霜走来?,越来?越高大?,如一道散不开的浓夜,空气的细小沙砾隔在?两人之间,周茉说:“我得?赶回鄂温克旗了。”

她的声音不知道他听没听见,但周茉听不见了,像有东西堵在?她的嗓子里。

她说:“我跟警车走。”

从博克图到鄂温克旗,开车不过?三个小时,它们都隶属于呼伦贝尔市,原来?他们走了那么远,开了那么久的车,回到原点也不过?才三个小时。

他们就要在?此告别了。

周茉揣在?兜里的手?紧紧握拳,擦身而过?时,听见他掠过?耳畔的风:“我早说过?,万事不要说等?,因为?事与愿违。”

她说过?等?见到乌沙后就去额尔古纳,周茉还计划着从满归坐那趟绿皮火车回去,在?沿路的风景里期待春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