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浓此时已给绿绮包扎好,听说刘氏过来领女儿,不觉滚下泪来,扶着绿绮的肩道:“我舍不得你,你走了,我连个伴儿也没有了,”绿绮抽泣得更厉害了。
门口,刘氏已经在喊了:“你个不中用的,为娘好容易为你谋了这么个好差事,二爷又是极宽宏的主子,你在这儿好吃好喝的,也没个脏活累活儿,这样还让撵出来,让为娘的脸往哪儿搁,还磨磨蹭蹭做什么?不快死出来!”
绿绮怵得很,瑟缩在绿浓身后,不住摇头,“我娘要打死我了,我不出去,我不出去!”
冬儿怕刘氏骂骂咧咧吵着秦煜,便“忍着头痛”从屋里出来,冲刘妈妈道:“要骂到外头骂去,二爷还在屋里呢!”
刘氏忙陪着个笑脸道:“冬儿,你好歹说说她做错了什么,怎么就让二爷不待见还要撵出来呢?”
“绿绮冲撞了二爷,让打了笊篱,你领回去寻个大夫瞧瞧,”冬儿说得含糊,朝屋里喊:“绿绮,快出来,你娘来接你了。”
绿绮踌躇再三,不敢出门,绿浓也舍不得她。刘氏等了片刻没等着人,径自撩帘冲进去,拉了绿绮的手肘便走,绿绮让她拖着往外去了几步,手疼得厉害,眼泪又忍不住了,绿浓和翠袖忙跟出去,让刘妈妈轻些。
西厢房里,秋昙伸长了脖儿透过窗棂往外望,见绿绮教刘婆子强拉出去,那婆子口里还没一句好话,心里不是滋味儿,奈何动弹不得。
“刘妈妈,您别拧她了,她已够可怜的了,”绿浓一面哭一面劝。
刘妈妈却更拧绿绮的脸,更强力将她往院门外拖,甚至回头怒目瞪冬儿和绿浓,“我管教我女儿,同你们什么相干,要你们说三道四?”说着又踢打绿绮:“不中用的东西,枉费为娘一片苦心,托关系花银子把你送来这儿,早知道便让你妹妹过来。”
绿浓冬儿上前去拦,拦不住,直到守诚过来传秦煜的话:“二爷说再在听风院管教女儿,便莫怪他不留情面,连刘妈妈你一块儿管教了!”
刘妈妈这才消停,没再打骂人了,只是将人拖拽了往院门外去。
绿浓亲眼看着绿绮教她娘带走,哭得泪人儿一般,待再看不见人影时,她院门一关眼泪一擦,便恨恨跑去西厢房……
秋昙正忧心着绿绮,忽听“啪”的一声,回头看,便见绿浓摔帘进来,她双眼通红,眼中盈着泪,像看仇人一样盯着她。
“不就是个镯子,你犯得着闹到老太太跟前么?”绿浓切齿道。
秋昙蹙眉,“我何时告诉老太太了,我要想告诉老太太早告诉了,还能等到如今?先前我问她镯子可是她偷的,便是想让她自己认错,她不认,我也以为她没偷,便不追究了,谁知道……”
翠袖也帮着说话,“绿浓姐姐,你定是误会了,秋昙姐姐这么大方,不会为个翡翠镯子断送绿绮姐姐的。”
绿浓目光柔和下来,若有所思,她低头就地踱了几步,终于意识到是冬儿将此事告诉老太太的,而自己就是帮凶。思及此,她蹲下身子,抱着双肩大哭起来,“是……是我害了她呀!”
“我也有错,我就该把这事儿憋在心里,”秋昙说着,朝翠袖使眼色,翠袖会意,上前去扶绿浓,温声安慰着:“绿浓姐姐,这都是预料不到的事儿,谁也没有错,”说着,把人扶到软榻上坐下,绿浓索性扑倒在榻上,一手拍着榻,哭得不能自已。
“快别哭了,绿浓,”秋昙道:“既已如此,二爷那儿又说不通,咱们能做的便是给她捎些药去,她的衣裳首饰还没来得及收拾吧,赶紧收拾了给她送去,不能都给她娘,我看她娘不像个好的,留些值钱的让她自个儿保管,我这儿也凑几两碎银子,给她买药吃,”
绿浓却忽的坐起身,恨道:“她还有……还有什么,除了几件家常衣裳,她半个子儿也没有了,每月的月钱她一分不少的给了她娘,那个娘,真是吸人血的,不然她怎么也有几个余钱买首饰,便不会想着偷你的镯子了。”
第96章 命运
秋昙没想到是因这个缘故,叹道:“我平日见她同我们一样穿戴,便以为她的月钱也在自己手里攒着,怎想得到她娘这么霸道,一个子儿都不留给她,若早知道,当初见她喜欢那镯子,我便送给她了。”
绿浓哭得止不住,断断续续道:“她……她是个要强的,从不在你们跟前表露难处,只我知道她过得……过得艰难,除几件公中发的衣裳她娘没要走外,其余的月例银子,逢年过节得的赏银,还有她自个儿的首饰都叫搜罗去了,平日她戴的首饰也是我借给她的,脂粉用的也是公中发的最次等的,上回为我接风,她二话没说拿出五百钱,那已是她抠抠搜搜攒了三年的体己了,”绿浓说着,哽咽难言,呜呜哭起来,把一旁翠袖也惹哭了。
良久,她才又道:“秋昙,绿绮可怜,我替她求求你别怪她,便往后见了她,也同她打声招呼,如此,她心里才能过意得去。”
秋昙对绿绮并无多少责怪,反而有些责怪自己,她轻轻颔首,唉叹了声,双手交叠托着下巴趴在瓷枕上,蔫蔫的,“我若把这事儿吞进肚子里,不拿出来说,便没今日的事了,都怪我,只是怪来怪去没意思,横竖已然这样了,不如想想法子怎么帮帮她。”
绿浓听她如此说,将眼泪抹了,渐渐又止住了哭,翠袖也去打了水来给她擦脸,请她坐到秋昙的妆台前,用秋昙的脂粉给她上妆。
绿浓告诉秋昙,绿绮除了几件衣裳和用了大半的脂粉,再无旁物了,唯一剩下的首饰,也是秋昙前几日得了秦煜的赏,分给她们的。
于是,几人合计着把那些首饰还回来给秋昙,折合成银子再给绿绮。
最后,秋昙将自己攒了几年的七两月例银子,及绿浓翠袖凑的三两合在一处,共十两,让绿浓同那几件衣裳一起,两日后带去给绿绮。
自然的,衣裳给了绿绮的老子娘刘妈妈收着,那十两银子,则偷偷给了绿绮,因怕银子让她娘找着,绿浓在绿绮家后院一松树下刨了个洞,悄悄埋了,绿绮深谢她,听说有七两银子是秋昙给的,绿绮哭了,请绿浓带话给秋昙,说自己对不住她。
绿浓是向冬儿告了假过来的,不能久待,又安慰了绿绮几句便不得不回府了。
果然,绿浓一走,刘妈妈便过来大骂绿绮,问她在二爷院里伺候了这些年,怎的除了几件衣裳什么也没挣得,接着又逼问她把值钱的藏哪儿了。
绿绮哭得几乎背过气去,刘妈妈却不顾她死活,翻箱倒柜的找寻起来,最后没寻着,还狠骂了她一通。
而绿浓回到平南侯府,在二门处时让旺财媳妇拦下了,她把绿浓拉到一边,陪着笑脸问:“我听人说绿绮是因偷了二爷的东西,才让赶出去的,可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绿浓柳眉倒竖,走到比旺财媳妇更高一阶的石阶上,回身质问她:“哪个口里没德的乱嚼舌根子,绿绮是因冲撞了二爷才罚出府去的,二爷的性子难道你们不晓得?”
旺财媳妇双手一拍,激动地附和道:“我就说呢,绿绮我们瞧着长大的,不像是手脚不干净的,”说着扭头看向身边一媳妇子,道:“这媒做得成。”
“做媒,什么媒?”
……
一回到听风院,绿浓立即便去了秋昙屋里,蹲在她床前垂泪,“完了,绿绮她娘要把她卖了!”
秋昙心下大惊,忙拉着她的手问怎么回事。
绿浓便将方才旺财媳妇的话都告诉了秋昙,原来,昨儿绿绮一出府,便有陈家的打起了她的主意。
陈家的小儿子是秦昭身边的小厮,人称陈麻子,同他主子一个样儿,爱调戏院里的小丫鬟,偏生得又矮又丑,满脸麻子,没人爱搭理他。
昨儿陈麻子在二门处见绿绮哭得梨花带雨,心生怜爱,今儿便让他娘跟刘妈妈说媒去了。
刘妈妈是个见钱眼开的,只要陈家的许她些好处,两个妈妈商量了,去到周氏跟前一说,这婚事铁定就成了。
秋昙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她比划着“四”的手势道:“可绿绮才……才十四岁啊!”
“想是今年先定下来,来年待她及笄了便完婚,”绿浓抹着泪道。
太快了,太快了,前儿几人还在这屋里说说笑笑呢,今儿绿绮的这辈子就要定下了,做奴婢便是这个下场么?
“不仅如此,方才旺财媳妇还问我绿绮可是偷了东西,想必是老太太院里的婆子泄露出去的,这事儿要闹得外院都知道,那绿绮的名声也毁了,”绿浓吸着鼻子。
秋昙气得捶床,“可恨我们救不了她,能救她的人又见死不救,二爷的心可真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