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儿见秦煜这样回护自己,心里很受用,然她面上丝毫不表露得意,反而道:“二爷,罢了,让她下去吧。”
秦煜紧握扶手的手微微松开,手指蜷了蜷,故作不耐道:“还不快退下。”
“是,”秋昙重重吐出一个字,立即起身,踅身快步往外走……
按府里的规矩,奴婢告退时要却步三步才能转身,秋昙此举不合宜,所以她一出屋,冬儿便不满道:“便是心里再有气,也不能冲主子甩脸子。”
秦煜不言,抬手示意她推自己去书房。
在路过南窗时,他不动声色地拉起窗纱一角,瞥了眼,院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东厢房的竹帘轻轻摆动,想是她摔帘进了屋。
夏日从蝉鸣声吵得他头疼。
……
水房里,绿浓端着盆洗净的衣裳走出来,正望见秋昙气冲冲回屋的情形,忙问身旁的绿绮:“我家去这段时日,二爷和秋昙怎的了?”
绿绮倚着门扉,正盯着某一处出神。
“绿绮,绿绮?”绿浓伸手在她眼前摆了摆,绿绮猛然回神,“哦,你说什么?”
“我看你近来总是魂不守舍,怎的了?”
绿绮垂眸,手不由自主揪住鸾带,道:“没什么,你方才问我什么话?”
她怎么敢说自己偷了秋昙的镯子,不敢拿出来戴,又不想还回去,心里纠结万分呢?
“我问你秋昙和二爷怎回事。”
“他们呀,”绿绮脑子里将二人的前事都过了遍,忽扑哧一笑出来,附耳悄声道:“我看二爷喜欢秋昙,甚过喜欢冬儿姐姐呢!”
“啊?”绿浓惊得张大了口,忖了忖,又觉该是如此。
……
次日,听风院收到个帖子,为此,冬儿很高兴了一回,传菜时对绿浓绿绮等人都有了笑脸。
汀兰院里,周氏却黑着一张脸在贵妃榻上,身边两个奴婢打扇,手畔的黑漆小几上一小铜鼎里盛满了冰,也没压住她心头的燥火。
钱妈妈在她跟前回话,说的是庄子上的事故,周氏的心思却全不在此,冷冷打断她道:“林妈妈传个话怎的还没来,我要好好问问她,胶东王下的帖子怎么就送到听风院去了!”
在侯府,除了老太太和侯爷处,门房收到的帖子一律是送来汀兰院先请周氏这个当家主母过目的,自然,胶东王给秦煜下的帖子也不例外。汀兰院的妈妈们都是办事办老了的,知道周氏的心思,理应压着这帖子不往汀兰院送,可偏偏林妈妈送去了。
钱妈妈忙替她描补,“这帖子门房送来时二夫人恰好瞧见了,若不送过去,倒显得夫人您有意不许帖子递去汀兰院似的。”
听说“二夫人”几个字,周氏更气得从榻上纵起来,“凭她什么二夫人三夫人,搪塞过去就完了,难道她还敢插手我们房里的事不成?哼,我看她也是有这心思,恨不能侯府的儿郎都配上她娘家的女儿,二哥儿攀不上便想着四哥儿,真个不要脸!”
钱妈妈低着头一声儿不敢言语,只朝旁侧几个奴婢使眼色,奴婢们忙放下团扇,知趣地退下。
待人走后,钱妈妈才拾起团扇,亲自为周氏扇风,轻声安慰道:“夫人别气坏了身子,二夫人做事一向如此,那林燕茹家世虽不过尔尔,人却生得不错,四哥儿同她玩得好,想娶她也是人之常情,您不如就允了。”
“允什么?允了一回,下回她更要把她那些娘家亲戚都往侯府领,到时一个一个分媳妇儿,把我三哥儿都祸害了才好呢!”周氏说着,忽想起胶东王的帖子给秦峥也下了份,却独独她的好儿秦昭没请,她心里更来气,径直伸手从鼎里抓了块冰在手里揉搓。
她不明白,秦煜或是沾了安平县主的光才请的,那请秦峥又是为哪般?二哥儿四哥儿都请了,夹在中间的秦昭不请,看着像什么,回头又有的议论呢!
他不知道的是,上回跟随安平县主来侯府探秦煜的便是胶东王,当日风波亭解棋时他也在其中,见秦峥虽解不开棋局,然待人有礼,言谈有趣,便连他也一块儿请了。
第73章 赴约
秦煜抢了秦昭的好婚事,连带把县主这一脉的皇亲也都收入囊中了,周氏深恨,将手里的冰都揉碎了,吩咐钱妈妈:“二哥儿赴约那一日的车马,你可要好好打点。”
钱妈妈会意,这便却步退出去办差了。
她随后招呼了个小奴婢过来,命她去给赖大传话。
那小奴婢便将钱妈妈的原话,一字不落传给了小厮赖明升:“六月十五二爷要出府,他出行的马车你稍动些手脚,不能让人瞧出来,只要路上能耽误些时候,令他迟到或去不成便是了。”
专管出行事宜的小厮赖明升是赖妈妈的儿子,人称赖大,因前些日子听赖妈妈说二爷日后恐有造化,便想着眼下他未起势时不能得罪太过,于是满口答应着,转头却只把车轴上安的伏兔抽了去,如此,马车仅在行路时颠簸些。
六月十五那一日,到了巳时日头还躲在云翳里,只露出一线儿脸来,天空阴沉沉似是要落雨,秦煜的轮椅就在正屋门口,眼前帘子挂起半幅,他能望见秋昙站在如意门前的身影,却看不清她的神色。
自从上回命她掌嘴之后,秋昙更少出房门了,罚站时也不站在院里,而是到如意门处,好像有意躲着他。
冬儿立在八仙桌前,正用青花瓷勺搅拌着那碗浓黑的汤药,因知道秦煜在看什么,她手上的动作愈来愈快,把碗碰得叮当作响。最后她探了探药温,觉着合适了,便端起来走过去,送到他眼前,“二爷,药摊凉了,您喝了吧。”
“绿浓绿绮在院里几年了,还从未出过府,这回便让院里的人都跟去吧,”秦煜淡淡道。
冬儿心里一咯噔,“可……可伺候您我和守诚便足够了,她们去了帮不上什么,反而让外人看着奇怪,以为您多讲究摆场呢。”
“外人?”秦煜呵的一笑,轻轻转动手上的白玉扳指,“外人说什么与我有何相干?”
“那……那秋昙也跟着去么?”冬儿声口有些委屈了。
“她也是听风院的奴婢,”秦煜淡道。
他没意识到,说起秋昙时,他连说话声儿也轻了许多。
冬儿的心深深沉下去,她低头应了声是,以下去传话让备马车为由,匆匆出了门。
她再不能在秦煜身边待着了,只要看见他望秋昙的眼神,看他一人坐在书房里默默不语,或他解秋昙原先给他出的数学题,她这颗心便像在油锅里煎。
接着,守诚将秦煜让奴婢们同去的话传给了绿浓和秋昙等人,绿浓绿绮兴奋地从水房里冲出来,跑回屋里换衣裳,重新装扮;秋昙听说这消息,更是一扫前几日的阴霾,同翠袖兴冲冲去厨下,捡了几块昨儿没吃完的栗子糕,悄悄拿回房放进大荷包里。
两刻钟后,车马预备好就在门口等着了,听风院里各人也准备就绪,秦煜由软轿抬着往府门口去,秋昙等人随轿而行。
日头彻底躲进云里了,干爽的夏风拂过,衣裙翩翩,凉爽宜人。
因有冬儿在,众人不敢言语,秋昙等便只能朝对方挤眉弄眼地笑,她还故意掂了掂腰侧的大荷包,示意绿浓绿绮自己带了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