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1 / 1)

冬儿眼里放出光来,殷切望着秦煜,“二爷……奴婢不出府,既然您用不惯旁人,奴婢就伺候您一辈子,至于那秋昙,您就打发她去吧,再请夫人指派个新人来便是了。”

“伺候他一辈子,”这话已说得很明白,然秦煜却全没往那儿想,脑子里只回荡那句“打发了她去。”

他垂下眼帘,转着拇指上戴的青玉扳指。其实他也想打发了她去,如此不忠心的奴婢留着只会膈应自己,可再想到秋昙背着包袱推门出去的形景,他这颗心便一抽一抽。

正两难之时,他从竹帘下瞥见一双茶褐色缎鞋,接着,便听外头回话:“二爷,冬儿和绿浓已回了院子,那几个妈妈留在这儿也没甚用处,奴婢奉夫人的命把她们领回去,夫人还交代说您院里没个粗使婆子不像,要留下盛妈妈给您使。”

冬儿听罢,深以为然,四爷的院里都有九个奴婢,独听风院只六个,排场竟比不上庶出的,不过再一想,万一夫人安插人手进来,探听二爷的消息或要害二爷,可怎么办?秋昙和翠袖的身契还没送过来,这又来个人,不妥,不妥。

“二爷,院里的奴婢够使了,”冬儿道。

秦煜使了个眼色,守诚会意,立即撩帘走出去,同林妈妈道:“二爷说人够使了,不必留人。”

秋昙正忖着该如何留人,忽见守诚出来,想着自己不受秦煜待见,守诚的话他应当会听一听,于是将他拉到一边,求他在秦煜跟前说盛妈妈几句好话。

守诚应了,这便撩帘回屋,可话还没出口冬儿便指着他道:“我几日不在,你愈发没规矩了,出去传个话传了这许久。”

守诚是个再实诚不过的,光想想如何说谎牙齿便打颤,他只好将方才秋昙教他说的话都如实相告。

冬儿“嗤”的一声笑出来,并不言语,只看着秦煜。

冬儿是这府里除老太太和张嬷嬷外,在秦煜心里的第一人。秦煜自知冬儿的意思,也觉她归家后自己让秋昙伺候,有愧于她,只能遂了她的意,命守诚道:“你往后不许同秋昙说话。”

守诚应声,低头吐了吐舌头。

秦煜怕冬儿再要逼他打发秋昙出府,便说头疼,冬儿忙伺候他午歇,后退出卧房,将包袱抱了去自己房里,待收拾妥当了,招呼守诚过来,问方才秦煜罚秋昙是为什么事,守诚便将秋昙和几个婆子闹起来一事说了。

冬儿冷笑,“不过一个二等,就这样傲起来,二爷午歇时她都敢闹,可见没把主子放在眼里,”说着,便出屋去寻秋昙。

此时院里几个婆子已让林妈妈带走了,连同盛妈妈在内,秋昙并不惊讶,她让守诚帮着说话不过死马当活马医,实在留不住只能往后再想法子,此时她正搬着绿绮的铺盖,去东厢房同绿浓等人一起收拾东西。

第67章 烦躁

东厢房的门一拉开,灰尘味儿碰鼻,绿浓走在前头,不住拿手扇风,笑骂道:“绿绮这个懒人,得空也不进来收拾收拾,坐一坐,瞧瞧,妆台上都积灰了,像几年没住过人的。”

绿绮挠着头憨憨地笑,“我哪里想到这里,”说着忙将被子放在自己架子床上,出去打水来擦洗。

秋昙见床上被褥仍是春天盖的,便和翠袖一起,把床上那绣被被套拆下来,褥子也掀下来,绿绮则去柜子里拿了竹席,铺上床展开,一面向秋昙道谢,“辛苦姐姐了,快放着我来。”

“在这儿掺和什么,你自个儿的活儿还没完呢,”门口,冬儿的影子缩得短短的一截,横过门槛。

众人齐齐回头,便见她正直直望着秋昙。

“婆子们都走了,灶房还没收拾干净,既是秋昙你领的头,便你去收拾吧,”冬儿淡淡道。

翠袖忙说:“我也打烂了几个碟子,我也去收拾。”

冬儿横一眼过去,“忙什么,你跟着她这样乱来,有收拾的时候。”

翠袖低头撇撇嘴,不敢作声了,屋里一片沉默。

“你们忙你们的,我去收拾,”秋昙深深看了眼冬儿,大步走出门往灶房去。

冬儿回来,她往后没好日子过了!

秋昙撩帘走进灶房,一股油烟味儿扑面而来,杯碟已收拾了,碎的用竹筐装着,完好的叠在灶台上,就等着她洗了,而地还没扫,饭菜点心等散落各处,像随意涂抹的苔藓。

她只好拿了扫帚来扫地,而后将碗碟都洗净了,各处再抹洗一遍,一番下来,累得连腰也直不起了。

日头渐渐西斜,从支摘窗投进来的那抹橘黄是苍老的,充满了整个屋子,秋昙蹲在炉子前拧抹布,面向夕阳,心里惘惘的。

“秋昙姐姐,”守诚从门口进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二爷说您今儿的罚还没领受呢。”

“罚?什么罚?”秋昙蹙了蹙眉,以为是扣月钱。

“每日站一个时辰,”守诚声音弱下去。

秋昙将那拧干的抹布往铜盆里一扔,“淌”的一声,水溅了她半幅裙摆。

守诚见她如此,忙上前安抚道:“姐姐,忍一时风平浪静,冬儿姐姐因上回的事,定还记恨你呢。”

秋昙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缓缓吐出,如此往复三回,终于道:“走吧,他让我站哪儿?”

接着,守诚便领秋昙出灶房,来到东厢房前五步远处,命她站着。

而此时秦煜便在屋里,将窗纱撩起一道缝往外望,果然望见秋昙,她歪头站着,眼睛直望着正屋门口,神色不大好,口里还念念有词,秦煜猜想她是在骂自己,他唇角勾了勾,心道骂吧骂吧,总比你整日在屋里绣花写字,过悠闲日子,把我忘到脑后强。

望着望着,忽见守诚正怀抱一床竹席,往杂物房去。

寻常奴婢小厮们用的竹席,都是用白色细线间的,他用的竹席则用的是银丝线,守诚怀中抱的那席子,在烈日下隐隐发出银色微芒,不是他的又是谁的?

“守诚,”秦煜在屋里喊他。

守诚身形一顿,踌躇了会儿才回过身,双手捧着席子趋步入内。

他撩帘进了内室,低着头将席子呈给秦煜,诚实道:“二爷,我没按您的吩咐烧了席被,因秋昙说活人的被子烧不得,不吉利。”

秦煜愕然,咽了口唾沫,“她……看见了?”

“秋昙姐姐看见了,说这被子绿绮洗不得,得我来洗,”守诚的声音渐低下去。

秦煜此时真恨不能地上裂开道缝,容他钻进去。

“往后我的东西不许她碰,看也不能看,”秦煜紧紧握着扶手。

外间正擦桌椅的冬儿听见动静,以为秦煜因什么恼了,忙走进来,“怎么?”

秦煜脸色微红,甚至不敢看冬儿,只淡道:“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