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 / 1)

老太太呵呵笑起来,拍拍莺儿的手背道:“这话说得好,赏!”说着,便赏了莺儿一个大红折枝梅花荷包。

秦煜坐在下首,一语不发,只顾抿茶。

“今儿你爹休沐,请他过来一同商议纳采事宜,煜哥儿你看呢?”老太太见秦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故意问他。

还没等秦煜回应,便见一小丫鬟进来回话:“老太太,老爷过来给您请安了。”

“来得正巧,快请进来!”

接着,平南侯也撩帘进门向老太太问安,老太太瞅了眼他身后,见周氏没来,登时拉下脸,“怎么,你媳妇没来?”

“玉颜还病着,待病好了便会来向您请安,有什么要事同儿子说也是一样,”平南候对老太太十分恭敬,亲自从张嬷嬷手中接过茶呈上去。

老太太接过茶盏,往紫檀木几上一顿,冷着脸道:“坐吧,我也懒得理会她,横竖煜哥儿娶妻不用公中的银子,拿我的体己尽够了,”平南侯正要开口,老太太一抬手,打断他道:“你什么也不必说,我都这把年纪的人了,神魂早交给了佛祖,还要那些金银做什么,我自是要留给我的宝贝孙儿的,府里其余孙子孙女嫁娶我都留着一份,只煜哥儿可怜,自小没了娘,养在我身边,我这个做祖母想多疼疼他,谁要来嚼舌根子说我偏心,也由他说去,好像他们的心不偏似的。”

“母亲过虑了,谁敢说您偏心?”平南侯说着,撩了袍摆,在秦煜上首一个位子坐了。

“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不高兴的,说说煜哥儿的婚事,郡主的话你们也都知道了,这是等着我们去提亲呢,纳采的礼我这儿已经备齐,除了聘雁、绸缎、首饰衣裳和各色点心,我还加了那块祖上传下的千年古玉,郡主娘娘是见过世面的,寻常的礼看着不显诚意,独这一件犹可,你说呢?”老太太看向平南侯。

“这是母亲您的东西,全由您自己主张,”平南侯恭敬道。

老太太满意地轻轻颔首,端起茶盏啜了一口,这时秦煜抬起头,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接着老太太继续道:“我昨儿看了皇历,三日后是个好日子,就那一日去,请原先给国公府大公子做媒的那个媒婆,叫什么……三喜?”老太太蹙了蹙眉,看向一旁张嬷嬷,张嬷嬷含笑应道:“是叫三喜。”

平南侯说不上话,一个只懂带兵打仗的汉子,也不懂那些精细的礼节,只站起身感激道:“为煜儿的婚事,母亲操劳了,若还有什么琐碎小事,或您顾及不来的,便让玉颜料理吧。”

“她?”老太太呵的一笑,“我可不敢劳动她,平日里我也不要你们来烦我,只是逢年过节或有要紧事商量时,让你们来一趟,她知道今儿我要说给煜哥儿纳采的事,便病得下不来床了?”

“儿惶恐,”平南侯忙向老太太拱手,“玉颜确实病得头昏脑胀,下不得床,绝不是有意怠慢母亲。”

老太太冷笑道:“她便是有意怠慢,你这直肠子的也看不出来,”接着老太太开始细数周氏怠慢她的种种。

总之,老太太说是请秦煜来商量,其实压根没他说话的份,也没人问他愿不愿意,全由老太太一人做主了。

秦煜有自己的主张,方才见老太太兴致颇高,不忍打断,酝酿了好一阵,终于开口了。

“祖母,孙儿自觉配不上安平县主,”秦煜朝上拱手,尽量委婉。

老太太微愕,再没闲心同儿子数落儿媳的不是,板起一张脸对着秦煜,“又说胡话了,若真配不上,京城有的是俊俏男儿,怎偏生她看上了你,既看上了你,便是你配得上,虽说……”老太太瞅了眼他的腿,继续道:“可难道谁都瞅着这一样东西不成,论才华,论武功,论相貌,论家世,像哥儿这样齐全的京城还真难寻出第二个,郡主和县主又不是傻子,若你真配不上,她们不会去寻更配得上的?定是寻来寻去,只有煜儿你最合心意。”

秦煜还要张口,老太太生怕他反驳,先就驳了他,“可别再拿那些要出家、不娶妻,怕耽误人姑娘家的话来搪塞祖母了,有这样好的姑娘,你还出什么家!”

平南侯听说“出家”二字,心头一震,诧异地望着秦煜,他还是头回知道秦煜还有如此荒唐的念头。

一旁低头侍立的秋昙看着秦煜,在心里默默为他捏了把汗,原来在古代,真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事人只能像结婚工具人一样被随意摆布。

“孙儿只是想说,祖母还是挑个远些的日子好,譬如半个月后,不然显得我们侯府急急躁躁,”秦煜道,他方才试着拒绝,不通,又怕说得太急引出祖母的旧病,只好往后推延好留出些时间想主意。

老太太听罢,也觉秦煜说得有理,人家前脚才透信儿,后脚他们便赶着去,确实急了,好像侯府专等着她似的,于是老太太颔首道:“还是二哥儿想得周到,回头祖母再挑个好日子。”

第51章 父子

看老太太这样积极,秦煜到底没敢直说出自己不愿娶县主的话,闲话几句后他便告辞退了出去,后脚平南侯也辞出来了。

在一水榭处,平南侯追上秦煜,拦在他面前,“我看你似乎不愿意这门婚事,方才你祖母还说你要出家,怎么,你竟有这蠢念头?”

“不错,我不愿娶县主,”秦煜直直迎上平南侯的目光,无惧无畏。

面对老太太,他还顾忌这些年的祖孙情份,怕直不隆通地说出来老人家受不了,可对于这个从小到大对他冷言冷语的父亲,他没什么不敢说的。

平南侯面色渐渐阴沉,双手背在身后,在秦煜面前踱来踱去,“县主也看不上,你还要怎样的,人要有自知之明,她不嫌你腿有残疾,是你的福气,况且你祖母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如原来,你说话要细掂量。”

这话秋昙听了都觉伤人,残疾本就是秦煜的心病,侯爷作为他的父亲竟还因此说他配不上县主,虽然这是事实,可出自至亲至近的父亲,秦煜怎么受得了?

果然秦煜牙槽紧咬,咬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祖母那儿我会想法子,至于县主的抬举,”秦煜将“抬举”二字咬得极重,切齿道:“便恕我不能从命了!”说着吩咐秋昙:“走!”

“走?走哪儿去!父亲在这儿说话,做儿子的不恭敬听着还要去何处?”平南侯指着他,浓眉压下来,一双鹰眼深邃而锐利,“你长了这么大,只学会了使性子,什么人什么事都得依着你的意思你才高兴。”

秦煜双手紧抓扶手,身子朝前伸,似要挣扎着站起,他梗着脖子与他父亲针锋相对,“是,我是任性,不任性不就像你一样么?”

“为父怎么了?”

“娶了周家那位,父亲有一日高兴么?躺在床上睡得着觉么?想起我母亲时心里是什么光景?如今你还要叫我学你,娶一个人人都说好的女子回来操持家务,生儿育女,然后每一日都不高兴,每一日都睡不着?”秦煜笑着,笑容残忍。

他窥探到他父亲最隐秘的感情,像用刀子刨开他的心。

平南侯额角青筋直跳,怒不可遏,抬起手便要打他,秋昙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将轮椅往后一拖躲开了。

“老爷,请您手下留情,二爷因这双腿已经够难受了,您就怜惜怜惜二爷吧!”秋昙怯怯望着横眉冷竖的平南侯,他身材昂藏,光站在那儿,投下的阴影便足以遮盖住她。

这是个战场杀敌的老将,杀人就跟闹着玩一样,她真怕他一掌拍下来把秦煜打坏了,也怕他一激动便将她这微不足道的奴婢掐死了。

然而终究,那耳光没打下来,他放下手,深深望了眼秦煜,拂袖而去……

秋昙身子一软,险些跌倒,幸而扶住了轮椅,这时她才发觉秦煜的右手正挡在她身前。

秦煜也发觉了,他烫了似的收回手,在心里痛恨自己为何要护着她,不过一小小奴婢,干他什么事?难道她真给自己下了蛊?

“二爷,老爷的话您别放在心上,奴婢推您回去吧?”秋昙抬手抹了把汗,此时已近午时,五月中旬的日头毒辣辣的,兜头照下来,能晒脱一层皮。

秦煜头也不回地冷声道:“不必你推我,把守诚叫过来。”

秋昙心道何必呢?自己推他回去不就完了,还非得折腾守诚。

“快去!”

秋昙不敢忤逆,只能颔首应是。

她把他推进水榭,便小跑着回了听风院,此时守诚正在屋里补觉,秋昙不得不将他喊起来,命他去推秦煜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