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抚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哼声道:“她已嫁人生女,与我还有什么干系?”
林品兰听他如此说,心中大石落地,欢喜才敢从心间漫起来,她道:“你能――”
话音未落,忽听“砰”的一声,二人齐齐往船尾望去……
“小姐,那船夫跳下去了,小姐!”两个丫鬟高呼起来。
秦煜立即起身走出船舱,从丫鬟手中拿过灯笼,往湖面上照,只见远处时不时浮起个小脑袋,船夫已凫水远去了。
“怎回事?”林品兰也急急走出来。
秦煜笑道:“回去吧,定是太子安排的把戏。”
太子多次提起要为秦煜主婚,催着他与林品兰成婚,今儿特地请了林品兰,又故意只留下一艘船,令他们只能同船渡水,船到湖中央,船夫还跳船游走了,这不是有意撮合么?
林品兰听他如此说,也反应过来,脸羞得更红了,而后随秦煜屈身进了船舱,各自坐回原位。
“那怎么办呢?”林品兰抬眼望秦煜,眼中水光潋滟。她从未在夜里与男子共处,尤其还是在船上,人家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大约他们这段缘已修了百年吧,她这样想,想着想着察觉自己想偏了,忙肃了神色,端出往常一般斯文淡雅的女儿姿态。
秦煜忖了会儿,忽的笑了,“岸边必定有人看着你我呢,不必怕。”
“可我们总不能在此处过夜吧,今儿若不回家,我娘……不仅我娘,我们家那几个婶婶的嘴,我就堵不住。”
“安心,不会坏了你的名声,再过两刻钟还没人来,我便跳下去。”
林品兰惊得啊了声,恍觉自己失态,忙捂住口,害羞地低了头。
秦煜则起身走到船舱外,在船头站定,双手背在身后,仰头望月。
他身材昂藏,且随了他父亲的气势逼人,两丫鬟同他站在一处有些怕,忙进船舱服侍林品兰去了,然而不多时林品兰也起身出来了,“你不必跳下去了,就待一夜又如何,你不是说过些日子要商量婚期么?”
秦煜不应她,只静静望着那弯弦月。
“今儿月色正好,不如作诗一首吧?”林品兰道,她是先爱上秦煜的诗,而后才认可了这个人的。
“没心思做诗,”秦煜淡道。
如此,林品兰便不敢再言了,只默默站在她身后望着他。
不多时,秦煜果然利落地跳入水中,“砰”的一声,林品兰等人惊得大喊:“有人落水了!”果然,岸边安排看着他们的人都露出身形了,他们大喊着:“小姐不必怕,我们就过来,”而后将隐在草丛里的小船拖下水,立即划船过来相救。
那边小岛上也有小厮在岸边看着,见有个男人落水,忙去花厅里禀报太子妃。
此时秋昙就立在太子妃身后,她早早便被那嬷嬷带到了花厅里,在这儿听戏听了好一会儿了,始终想不明白太子妃身边人多得是,为何非得她来伺候。
太子妃为了安排秦煜与林品兰已经煞费苦心,想着林品兰自是要做正妻的,便令他们同船渡江,秋昙做秦煜的妾,那便安排她在此处伺候秦煜。她想的是把那两人晾在湖中半个时辰,待他们独处够了,过来用晚饭时,便命秋昙去伺候秦煜,如此岂不美?
然而天不遂人愿,当嬷嬷附耳告诉她说秦煜跳湖时,她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把同桌的其余命妇也惊得站起身,问:“娘娘,怎么了?”
太子妃忙做出笑脸,抬手示意,“无事,无事,坐下看戏吧,”说着便向嬷嬷耳语了几句,嬷嬷会意,拉着秋昙便走,一口气走到湖边,拉她上了船……
第392章 撮合(三)
“嬷嬷,这么急去哪儿啊?不会再叫我伺候谁吧,我得回去了,我女儿还在家等着我呢!”秋昙上了船,便急急同那嬷嬷道。
老嬷嬷国字脸,十分威严,冷声道:“能叫你来伺候娘娘是你的福气,况且原本娘娘是要留你在府里的,念你有个女儿才允你每日只来半日,这已是天大的恩典,如今不过府里设宴,人手不够,叫你来替补替补,你便千百个不乐意,真真辜负娘娘的恩情。”
秋昙咽了口唾沫,这嬷嬷一张嘴可真能叭叭,合着她好好在苏州做她的生意,突然把她召到这儿来,叫她做这做那,但凡有点儿不到位就是她的错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不多时,船到了湖中心,岸边鼎沸的人声传来,秋昙远眺,见四五个火把闪耀着,她指向岸边问:“嬷嬷,那儿怎么了?”
老嬷嬷淡淡道:“有人落水了,待会儿便由你去伺候他更衣。”
秋昙啊了声,心道自己造了什么孽,好容易逃出侯府不用做丫鬟了,兜兜转转又来到太子府伺候人。
一刻钟后,秋昙所在的船也靠了岸。
嬷嬷拉着秋昙上岸,急急问举着火把的两船夫,“他们人哪儿去了?”
“那位小姐已送去清音阁了,落水的公子往那儿去了,”船夫指了指竹林深处。
嬷嬷便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拉了秋昙往竹林小径上去……
秋昙心如擂鼓,落水的公子?叫她给落水的公子更衣?该不会是秦煜吧?她怎么觉着自己落入了圈套呢!
“嬷嬷,您另寻人去给他更衣吧,我真要出府了,明儿我再来伺候,”秋昙使劲儿抽自己的手,然这嬷嬷的力气太大,抽得手腕子红肿了也抽不出来。
不多时那嬷嬷便拽着她走出小竹林,来到一灯火通明的抱厦前,恰一奴婢从门内匆匆跑出来,险些撞上嬷嬷,嬷嬷便问她:“你哪儿去?”
“奴婢去寻身男子的衣裳,”那奴婢说着,急匆匆去了。
嬷嬷由此断定秦煜就在抱厦内,而后她拉着秋昙连上几阶石阶,道:“娘娘吩咐你去伺候他更衣,进去吧!”说罢将人往屋里一推,带上门,秋昙急得去拉门,拉不开,她气的下死力气砸,“嬷嬷,您快让我出去,我是有家室的,我不能伺候旁的男子更衣啊,嬷嬷,嬷嬷?”
那嬷嬷才不管秋昙有无家室,她只听命办事。
无论如何砸门也砸不动,秋昙气得踢了一脚那门,却又因踢得太重,疼得啊了声,赶紧蹲下身去抚脚指头。
秦煜正端端坐在秋昙身后不远处太师椅上,静静看着这一幕,唇角禁不住微微勾起。
不知为何,他觉自己与林品兰这样能文会诗的大家闺秀应当更有话聊,却在与她同船时只觉枯燥无味,一刻也待不下去,而与秋昙同处一室,哪怕他们之间隔着六年,已各自长成各自的样子,他依然觉着轻松自在,如沐春风。
“不必叫了,你既是太子府的丫鬟,伺候我更衣便是应当的。”
秋昙猛地回头,目光正对上坐在太师椅里的秦煜,他浑身湿透,下颌和衣摆处滴着水,轻薄的白衣贴在身上,勾勒出宽阔的肩背和劲瘦的腰,金线绣的柳叶纹在烛火下发出熠熠的光,这样狼狈,却反而显得矜贵又脆弱,令人生怜。
秦煜正用棉巾抹脸上的水,忽的,他扬起手,棉巾落在秋昙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