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昙抬手银票和房契,问铺子里的人事安排如何,阿大说人员不动,工钱也承诺了仍像原先一样给,只是调了个锦绣坊的管事来管理铺子。
秋昙颔首,又交代了两句,便拿着银票默默回了听风院。她思来想去,觉把绿浓翠袖她们交给外人管理不安心,须得留下些什么,于是自己回房,研墨铺纸,画了两张圆领或桃心领的特色常服,接着灵感爆发,又画了四五张现代的情趣内衣,连带每个设计该用什么料子,绣什么花纹也都标注了。
一番修改下来,秋昙只觉头昏眼花,于是忙搁下笔,用右手撑着脑袋缓了会儿,紧接着,一股恶心泛上来,秋昙忙捂着口,用帕子遮挡着向痰盂里呕吐……可惜什么也没吐出来。
“关键时候可别掉链子啊!”秋昙自叹了句,而后用茶漱口,吐在痰盂里。
当日没再吐,到次日她又吐了两回,秋昙已有些疑心自己是否怀孕了,因想到月事也延迟了大半个月,只是她每到换季时月事总要推迟些,想想又觉不可能,那日就来了一回,能这么准?
她便刻意摒除这些纷杂的念头,过去秦煜屋里,在秦煜用的象牙镜台前,用秦煜常用的玉梳梳了发,而后在铺着鸳鸯喜被的床上躺下,在被窝里寻找秦煜的那缕气息,立时,淡淡的龙脑香的味道钻入鼻尖,令她想起那些与他同床而眠的日日夜夜,又想到今后再没有他的日日夜夜,她便觉心头仿佛插入一把尖刀,搅弄翻卷。
那栀子花般的纯洁的少女情怀、那些为他卑微隐忍、患得患失,最后终于无望的日子,和梦里滴在枕上的眼泪,所有的甜蜜痛苦的情愫,通通涌上心头。
她想,她不会再这样爱人了。
然而她要义无反顾奔向她的未来,只要走得够快,那些遗憾和伤痛便不会追上来。
次日一早,秋昙先坐马车去了芙蓉斋。
马车停在铺子前,秋昙掀开车帘,望见铺子里绿浓翠袖等人在招呼客人,便没急着下去,在就坐在车辕上远远望着,这时,绿浓将两位客人送到门口,正望见秋昙,于是含笑着走了过来,“怎么不进去?”
“那铺子已不是我的了,”秋昙从车辕上下来,将手里叠好的八张纸递给绿浓,轻声道:“这画藏起来别叫外人看见,若你们掌柜的待你们不好了,便拿出两张来。”
绿浓郑重接过画,颔首道:“我明白。”
“好了,我走了,”秋昙拍了拍绿浓的肩,转身便要上马车。
绿浓觉出不对,忙拉住秋昙的手肘,“要不进去喝杯茶再走吧?”
“不必了,”秋昙冲绿浓一笑,便掀帘上了马车,微笑着抬手示意她回去。
“要保重啊,秋昙,”车帘放下的那一刻,绿浓也抬手挥了挥,而后站着街边,目送那马车迎朝阳而去……
来到镇国将军府是半个时辰后了。
侯府的三辆马车停在府门前,秋昙下马车进了府,另两辆马车里的长随紧盯着府门口,始终不见人出来,也就百无聊赖地扔起了骰子。
两刻钟后,镇国将军府的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和两辆朱轮华盖车牵了出来,紧接着,一身大红骑装的安平县主携四个粉衣婢子出了府,先后上了两辆马车,又有四个长随上了后一辆马车,旁边还跟着二十多个护卫,一同随车前行。
侯府那几个长随探出头去看,没见着秋昙,便继续缩回车丢骰子,待安平县主那行人去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终于有人悟出不对,急道:“怎么姨奶奶还没出来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立即丢下骰子,一窝蜂下了马车,跑过去问门房,请他进去通报,门房却笑道:“你们姨奶奶作丫鬟打扮,跟随我们县主上了马车,你们没瞧见?”
“什么?怎么不早说?她们去哪儿了!”
门房双手对插在袖子里,没好气道:“自个儿不看人,还怪起旁人了,我们县主去湘州访亲,眼下只怕出了城了!”
几人一下慌了神,旺儿一拳打在掌心里,指挥其中三人出城去寻,自己和另外两个则驾车回府禀报。
第358章 远行(二)
半个时辰后,消息传回平南侯府,先传到秦昭和秦淑云耳朵里,接着周氏便知道了。
周氏激动非常,她一面命钱妈妈派守财追踪秋昙,一面派人去告诉张嬷嬷,张嬷嬷得知此事,大惊失色,想到当初秦煜跪老太太求她留住秋昙,庇护秋昙的样子,也顾不得老太太的头疼症,立即禀报了老太太。
谁知老太太却淡定得很,仍不紧不慢舀着她的药汤往口里送,喝了几勺才道:“走了便走了吧,她迟早要走的,不过该寻还得寻。”
这话的意思能不能寻着人,随缘,不必苛求,只是做个样子给外人看,将来秦煜回来了好向他交代。
张嬷嬷会意,便没再管此事,由周氏派人去寻。
却说钱妈妈传周氏的令让守财赶紧去寻人,守财将钱妈妈拉到一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真要姨奶奶的命啊?这二爷回来要查出来,奴才这小命……”
前几日周氏便料到秋昙会出府,便命守财点几个可靠的人,等秋昙一出京便佯作山匪抢劫,把她杀了。
她之所以非杀秋昙不可,一则为给秦煜换药之事败露了,这是她的一大污点,只要秋昙在,她便觉自己的把柄叫人拿着,心里不舒坦,二则上回林氏在汀兰院前胡咧咧,说是她害秦煜坠马,这话秋昙听见了,甭管她信不信,还是杀了为好。
“钱妈妈,钱妈妈,您给个准话啊,不然奴才不好办,”守财道。
钱妈妈心存善念,想着人都走了还要人的命做什么,于是道:“你自己看着办,只要让夫人以为她死了就是了。”
守财明了她的意思,立即下去办差了。
他先是领着人去了镇国将军府,命门房将此事禀报给郡主。郡主听闻此事,气得恨骂安平县主,“我说她好好的去探她堂兄做什么,原是为这个,净给我惹祸!”骂完了便命人告诉守财,说县主往湘州去了,而后又点了十五名护卫快马加鞭出城寻人,因是县主把侯府的姨奶奶拐带出城的,她少不得去侯府向老太太告罪。
紧接着,守财等人便直出京城,往湘州方向去……
然而,谁也不知安平县主并非去湘州,而是去景州,次日,二人便要从平津渡口上船往水路去。
江上烟波浩渺,货船来来去去,秋昙站在堤坝上,潮湿的冷风卷着她的长发,吹得她睁不开眼,她向安平县主蹲身一礼,道:“县主,您去景州,我去苏州,便在此别过吧!此番多谢您的照拂,他日有幸再遇,我给您做几件新奇的衣裳,不收银子,只给您一个人做。”
安平县主大气地摆摆手,“我缺那几个钱么?哈哈哈!”说罢将自己腰间一玉牌解下来递给她,秋昙接过一看,只见玉牌上雕着烈火图腾,与她当初给林良辅衣裳上绣的一模一样。
“是我把你带出来的,我便不能让你出事,这玉牌是我爹的信物,天下无人不识,你若有难,便拿这玉牌去官府,绝无人敢怠慢你!”
秋昙深谢安平县主,将玉牌佩在自己腰侧,又向她郑重一礼道:“祝县主早日寻见林良辅,若见了我们二爷,请千万别告诉他我出府了。”
“明白,”安平县主拍了拍秋昙的肩,利索地向她一摆手,便转身往甲板上去,另外几个长随和丫鬟也立即跟上。
秋昙朝她摆手,目送客船远行……直到它缩成个小点,再看不见时,她才收回目光,跳上另一艘客船的甲板,前往苏州。
这是秋昙穿越到这个世界,头回出远门,像只挣脱樊笼的鸟儿,迫不及待拥抱自由的田地。
船开动后,她站在甲板上眺望远方,岸渐渐远了,灰蓝的天水相接,鱼儿好似在云中穿行,这是那四方窄小的院落里见不到的景色。
夜幕降临后,船头挂起红灯笼,然而这点亮怎么照得明这无边夜色,秋昙觉自己被这浩大的黑暗包裹住了,身边没有一个熟人,拂面的江风更湿冷了,秋昙油然而生出旅人之愁来,于是她回了自己的船舱。
在甲板上看倒不觉着,到了窄小的船舱,秋昙才恍觉船晃荡得厉害,船板下是激荡的水声,她扶着舱壁走过去,在矮床上坐下,不多时,觉肚子里一阵翻卷,捂着帕子又呕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