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堂忽静下来,只剩林氏细细的啜泣声。
不多时,周氏便跟着张嬷嬷来了,她不同于林氏,口齿伶俐,有条有理地的将前后的事儿向老太太说明白,并请叫人证来,接着,林燕茹的奶母和陪嫁丫鬟,管酒水的房妈妈、肖兴家的和另外几个主管外院客席迎宾的妈妈们都请过来了。
如此一对峙,一切一清二楚,就是林氏理事不精,已致外头伺候的摸不着头脑,不知自己什么当管什么不当管。
老太太对林氏大为失望,当场命她交钥匙,让回去好好反省,而后又问周氏:“库房的钥匙和各处的账本重新交给你,怎么样?”
周氏知老太太试探她,便规规矩矩道:“媳妇犯了大错,不配再拿那串钥匙,府里的事母亲还是命昭儿和淑兰淑云协理吧。”
老太太很满意,立即召了秦昭、秦淑兰和秦淑云过来,如此这般交代一番,又命张嬷嬷在旁帮扶指点。
之后老太太便留周氏在万寿堂用午饭,这是自从周氏指使秋昙偷换秦煜的药后,她头回与周氏单独同桌用饭。
用过饭后周氏告退下去了,秋昙恰好回听风院,路上看见周氏同身边的钱妈妈有说有笑,心知今日的事就是周氏给林氏下的套,这个侯夫人心机太深了,总在一些看似无意的小事做手脚,换秦煜的药是她做过最急最没脑子的事儿了,其余的,任谁来也挑不出错处。
果然秋昙猜得不错,二房的秦淑云并非管家的料,她娘林氏也是个半吊子,更带不动她,秦昭和秦淑云是周氏的人,有她在背后指点,这府里的大权有一半又归回她手里了,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九月六日便是纳秋昙入府的日子,按礼该秋昙坐着喜轿从娘家过来,于是九月初五的一大清早,老太太便命十几个护院小厮护送秋昙回陆家预备。
……
轿子到了陆家,一下轿秋昙便见自家门前贴了喜联,檐下一溜儿的大红灯笼,她上前拍门,不多时,她娘、她哥和她嫂子一齐过来给她开门,她哥去点炮仗,她娘她嫂子像搀老佛爷一样一左一右搀着她进屋,笑得太阳花一样灿烂,“丫儿,吃过早饭没有?”“这屋都是我和你哥布置的,忙活了我们两日呢,你瞧瞧哪儿不对,或还要加什么,跟嫂子说,嫂子去办。”
秋昙看着门窗上贴的大红喜字,只觉膈应,她道:“不必了,这样就很好。”
接着,她娘把她带去正堂给她爹和列祖上香,上完了香便领着她去她屋里看嫁妆,喜被银盆绣鞋、黄花梨木八屏镜台和两个四角包银的八宝柜,应有尽有,徐妈妈上前拉开柜门,里头是十几件新做的春夏秋冬四季衣裳,抽屉拉开,还有各样的荷包首饰和香粉。
于陆家而言,这嫁妆算是丰厚了。
秋昙想着自己就要走了,这些都用不了,心觉可惜,便道:“娘,这太破费了,府里什么没有,这些我用不上的。”
她嫂子拉着她的手轻拍着,“话不是这么说的,姑娘家出嫁,就得有这些东西,不然叫婆家看不起,况且老太太体恤,除聘礼外还另赠了五十两银子给我们预备,这不都贴在你嫁妆里了么?”
秋昙笑了笑,“原来是这样。”
这时陆春生进来,“当初你离府出走,把娘吓坏了,幸而二爷不跟你计较,连你与倪老三的事儿他也没追究,你嫁过去了,便得好好侍奉,在府里给咱娘和你嫂子挣面子,自家人,能拉的就拉一把――”秀芹见他越说越不像,忙拉着他的手肘将他拖出去了。
徐妈妈赔笑着,说她哥不会说话,叫她别计较,又说倪老三的事儿不要去想了,从此就安心做她的姨奶奶,也别再往外跑。
秋昙一一应下,说自己要去巷子口的茶铺里吃茶。
徐妈妈怕她逃走,虽允她去了,却命陆春生跟着她。
那是个破旧的小茶馆,生意不大好,昏暗的厅堂里只坐了绿绮、叶子、阿大和张妈妈四个客,秋昙进去时,几人都起身向她打招呼。
“半个月不见,你们可还好,铺子里没出什么事吧?”秋昙在长凳上坐下,接着便有小二上来添茶。
“铺子里的生意不知多好呢,我原以为没人愿穿那古里古怪的衣裳,没想到富家小姐们偏好这个,怕是锦绣坊的生意也不如我们的红火!”张嬷嬷如此说。
阿大将青皮账本递给秋昙请她过目,并告诉她已按她的吩咐聘了个账房先生,和另外三个裁缝,五位绣娘,因进货量大增,他已同安庆府那织染坊重新讲定了价,各色的绸缎每匹再降一两银子。
秋昙细看了看那账,每件衣裳的定价适中,纯利大约在二十两一件,这半个月已卖出五十件了,再加上原先揽月阁和安平县主的订单,利润共有二千多两,秋昙也没想到生意开展得如此顺利,这便提出给他们涨工钱,他们听了,哪有不欢喜的?
第352章 想念
“只是……前两日有两人过来闹事,拿着在我们这儿做的衣裳说我们的绸缎掉颜色,叫我给轰出去了,后头我让阿二他们去查,才知道那两人是锦绣坊的绣娘,”阿大道。
秋昙心里咯噔一下,想着这个时代没有抄袭的概念,自己好容易设计出来的衣裳,又请安平县主代言才有了效果,同行们轻易便能摘桃子!
于是她命阿大,“你立即把价钱抬高,每件衣裳大约六十两左右的定价。”
“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头,最后张妈妈道:“这太贵了些,怕是往后再没人来做衣裳了。”
秋昙道:“再过一两个月,锦绣坊等各大成衣铺裁缝铺必会模仿着做这些衣裳,那时咱们就赚不了多少银子,趁着他们还没入场,咱们先提价大赚一笔,毕竟来咱们铺子做衣裳的,哪个缺银子,说不定价越高,她们越要攀比着做呢!裁缝再多招几个,他们做的有什么不妥当的,叶子你教给他们!”
叶子颔首道好,阿大等人也觉秋昙说得有理,都说就这么办。
事议得差不多了,秋昙觉着自己出来得太久,这便付了茶钱,向几人道别,回去陆家。
当夜,徐妈妈和秀芹使出十八般武艺给秋昙做了十六个菜,着实地把她喂饱了。饭桌上,徐妈妈说起秋昙她爹的辛苦,又说到秋昙才生出来时只有巴掌大,比旁的孩子瘦小,幼时给她吃了许多药才把身子养好。
许多许多过去的事,说得一桌人都哭了。
秋昙虽不是真正的秋昙,可听了这些话,夜里也辗转反侧睡不着,总觉着过些日子自己走了,对不住徐妈妈,虽说徐妈妈这人势利眼、爱财,还拿她的银子补贴陆春生,可她到底是做母亲的,是生养了原主的人。
于是一大早,梳洗装扮好后,秋昙恭敬地向徐妈妈磕了三个响头,后把她拉到一边,偷偷给了她一张二百两的银票,叫她留着这些银子做私房钱,别给陆春生。徐妈妈哭得泪人儿一样,抚着秋昙的脸道:“还是闺女知道心疼人,不过往后你还在府里,要见还是能见的,可不兴弄得生离死别一样。”
秋昙笑了笑,自己放下盖头,由喜娘背着上了花轿……
轿子颠颠地往平南侯府去,没有唢呐,送亲的只有几个邻居和侯府的奴才。
秋昙在花轿里,不知怎么竟有些伤感,好像真是自己要出嫁一样。
街道上的喧闹声渐渐闻不见了,不知不觉便到了平南侯府后门,一串鞭炮声响,轿夫们跨过门槛,花轿入府,直往听风院去……
前院花厅开了几桌,主子们吃头席,徐妈妈和赖妈妈等人吃二席,戏台上演着《凤求凰》的戏,许多丫鬟们挤去花厅听戏,听风院的丫鬟们除绿浓和翠袖外也都去了。
秋昙被翠袖和绿浓搀去秦煜屋里后,便叫她们也去看,翠袖是个戏迷,给秋昙端了午饭,便果真扯着绿浓去了,整个院子便只剩下秋昙一人。
她自己拿下盖头,展眼望着这个熟悉的屋子,大红烫金喜字,龙凤喜烛、大红绣并蒂莲的桌帷、红绡纱帐、大红鸳鸯喜被、满目都是红,她想,秦煜见自己的屋子装扮成这俗气的样子,非得把屋子都拆了不可!
她吸了吸鼻子,想着这就算嫁给他了吧!
只是不知他现在如何了,小半个月过去了,他到了景州么?这些日子她不敢来正屋住,只宿在自己的耳房,便是叫自己能少想他一些,果然一进来就睹物思人了。
一想起来便如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她已经不能坐着想念他了,她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来戒掉想他的瘾。
她身子累了,脑子却还活跃着,她想着,这样下去怎么成,这样下去她会忍不住骑上一匹快马去边疆寻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