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1 / 1)

“二爷,您乖乖吃药吧,”说着,秋昙冲门口喊了声:“进来!”

秦煜倏地放下圈着秋昙的手,仍做出那副生人勿进的冷漠样子。

绿浓端着朱漆托盘上前,将药端给秋昙,秋昙再递给秦煜。

秦煜接过药碗,命绿浓:“再去熬碗姜汤来,”绿浓应是,待秦煜用完药后,便端着空碗退了出去。

第268章 难全

当日用过药后,他便又躺下了,期间身上并无不自在。而秋昙年轻禁得住,一碗驱寒散热的姜汤下肚,倒也没发热没咳嗽,同秦煜一起睡了,只是夜里膝盖疼得厉害,半夜疼醒过来,她怕闹出动静吵醒秦煜,只能一动不动,睁着大大的眼望着帐顶。

人在深夜无眠,便容易胡思乱想,秋昙把秦煜向她表白这前前后后的许多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更辗转反侧,直到纱窗透进来蒙蒙的亮时,她才疲惫地睡过去。

次日秦煜醒来时,秋昙睡得正香甜,他不舍得搅扰她,便自个儿一点一点儿爬到床沿边,将双腿放下去,自个儿拾起鞋子来穿,而后双手撑着床沿,将自己的身子挪到比床略矮的高几上,再坐到轮椅里。

最后他从椅子上拾起衣裳,自己穿戴好了,这才转着轮椅出去,命绿浓进来伺候他梳洗。

也就是喊出绿浓的这一瞬,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这些日子变了许多,窗棂上不再蒙上一层厚厚的窗纱,让自己委身在黑暗之中才觉着安全,屋里愿意放两盆盆栽,花开变成了一件美好的事,再不碍眼了,他也不再怕生人,原本无论如何也不会用秋昙和守诚之外的人伺候,今日却体谅两人一个睡着,一个养伤,愿意用绿浓了。

绿浓拿了巾帕、盂盒进来,接着又端来一银盆水,战战兢兢地在明间儿里服侍他洗漱,为他束发。期间她因双手发抖而掉了梳子,吓得“扑通”一声跪下,求秦煜饶命。秦煜却只命她:“换个梳子,接着梳。”

绿浓只觉从悬崖边上捡回来一条命,满怀感恩地为秦煜梳好了头,接着,也由她推秦煜去万寿堂。

秦煜去时,恰好平南侯请过安正要出院子,父子俩面对面遇上,都有些尴尬。

秦煜眼皮子半垂着,不看平南侯,例行公事般向他拱手称“父亲”,平南侯见他这冷冷淡淡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下,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院子里,正喂雀儿的莺儿见秦煜在大门口,这便迎出来向他请安,端详了会儿,见他气色比昨儿好些,庆幸道:“二爷福大,昨儿奴婢听李太医说您中了剧毒,因腿上经脉不畅,毒未入心肺,才好治些,若是寻常人中了此毒,只怕已一命呜呼了。”

秦煜道:“腿残也有腿残的好处。”

莺儿微讶,心道二爷心境果然开阔了不少,连“腿残”二字也能出口了。

接着莺儿又提醒道:“二爷,您待会儿向老太太请安时多说几句好话哄哄她老人家,方才她训斥了老爷,这会儿还在气头上呢。”

秦煜颔首。

猩红的毡帘掀开,绿浓推着秦煜入了万寿堂,堂中罗汉塌两旁对称放置了一掐丝珐琅兽耳香炉,白烟袅袅,罗汉塌后是八仙过海的青玉屏风,老太太此时正坐在罗汉塌前,神情分外严肃,她身着家常的青褐色长袄,外罩褐色万福万寿纹比甲,手上挽出一段金线滚边的袖子,手里正拿着一本青皮账本。

秦煜向上拱手,唤了声“祖母”。

“坐吧,”老太太放下账本,抬手示意张嬷嬷等人退下。

张嬷嬷等人放轻了脚步退出屋子,把门也带上,屋里便只剩下祖孙两人。

老太太端详着他的脸,欣慰道:“脸色看起来比昨儿好些了,你自个儿觉着怎么样呢?”

“毒血放出来,又喝了两贴药,已无大碍了,”秦煜垂首道。

他声调冷硬,不似平常温存,老太太一听便知他是在为秋昙的事不高兴。

“没大碍便好,没大碍便好,”老太太端起甜白瓷盖碗,揭开杯盖拨了拨茶叶,道:“你父亲会亲自去京兆尹府打个招呼,昨儿犯上作乱,要杀你和王爷的贼子,年前必能捉拿归案,你不必怕。”

“孙儿不怕,其实不必父亲去说,他们也不敢懈怠,毕竟事关王爷,”秦煜道。

“那是你老子心里想着你,昨儿听说你中毒了,觉也没睡好,今儿一大早便要去京兆尹府,你呀,要领他的情,”老太太说罢忽想起什么,将杯盖一盖,“你怎同胶东王去乌衣巷那种穷人家的地方去了?”

秦煜顿了顿,这便将自己已决定辅佐胶东王一事说了。

“荒唐!”茶碗往紫檀木雕花木几上一顿,老太太怒道:“你向来只知道分寸,原先你答应祖母与他们只谈风月,不说政事,怎么才去赴了一回宴便变卦了?”

“因孙儿要娶秋昙,”秦煜道。

老太太一怔,忽而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了。

她的傻孙儿想立业,才好光明正大地娶秋昙,可他双腿残疾,不能考取功名,便只能走辅佐胶东王这一条捷径了。

“你……你竟为了她……你可知道此路多么凶险,不说往后,单单说眼前,胶东王遇刺,把你也牵涉在其中,险些你的命就没了,煜儿,煜儿啊!”老太太急得连拍数下紫檀木木几。

第269章 交锋

“祖母不也一心叫孙儿立业么?”秦煜道。

“可也不是这么个法儿啊!”老太太激动地站起了身,不忍心骂自己孙儿,便骂秋昙:“果然丫鬟不能生得太好,不然便要做狐狸精迷惑哥儿们,当初她同老三不清不楚的,我撵了她出去,那时便不该答应你让她又回来伺候,只因你说你心里有她,祖母高兴,想着既把她与了你,只要安安分分伺候,将来要抬妾还是要怎么,祖母都不管了,由你们去,谁晓得她这样有心机有谋算,通房丫头喂不饱她,给她赏赐,答应提她做妾也还不够,愈待她好,愈发的上来了,不过一个贱婢,还想做我侯府的正头主子,亏她想得出!”

“祖母!”秦煜微微激动,“您别这么说,不是她谋算着要做我的妻,是我强留她,是我非要她做我的正妻不可!”

“你糊涂!”老太太十几年来头回动这么大的怒,手一挥,将几上的杯盏都扫落在地,“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你见过守着一个姑娘过一辈子的?便是你爹,对你娘情深不二,要星星不给月亮,不也纳了两房妾?偏你就不一样?”老太太盯着秦煜,深吸几口气,面色渐渐缓和了,便又语重心长起来,“煜哥儿,你太痴了,娶个好人家的姑娘做正妻,再把秋昙收为妾室,不是里子面子都有了么?何苦闹得这样?祖母实话告诉你,原先你爹拿不定主意是上书把爵位传给你还是传给你三弟,这回你料理庄子上的事有功,他都看在眼里,便同祖母说,思来想去还是你更长进些,你说说,有了这个,还要你跟着胶东王卖命,风里来雨里去的挣家业?”

秦煜不言,直望着老太太。

老太太又道:“只要你早些娶妻生子,开枝散叶,你父亲喜欢,我们也喜欢,于你自己也有好处,你何必为了小丫鬟,把什么都抛却了呢?”

秦煜目光闪烁着,眼中似有泪光,“其实孙儿不仅是为了秋昙,也是为了自己。祖母为孙儿选的路固然是最省力最好的,可孙儿总觉着缺了什么,从前孙儿没想那许多,后头秋昙说,她宁可出府嫁个贩夫走卒,宁可要自由,也不要留在孙儿身边,孙儿便明白自己要什么了。”

“那你要什么?”

“孙儿幼时曾想讨父亲的欢心,便日夜苦读,不敢跟堂兄弟玩耍,生怕懈怠,到如今也想讨祖母的欢心,所以安平县主的婚事孙儿也不敢不答应;孙儿有了自己珍爱的姑娘,却不能娶她做正妻,不能让她堂堂正正陪孙儿走出去见客,家宴也没有她的一席之地,甚至将来她还要看主母的脸色过活;孙儿将来要做什么样的人,也都由父亲决定,父亲高兴便把爵位赏给孙儿,父亲不高兴便把孙儿丢在一边不搭理,这样被禁锢的日子,孙儿一刻也不能过下去!”

秦煜向老太太郑重一拱手,“祖母,我只是想同自己心爱的姑娘白头偕老,我只是不想受制于父亲和您,想自个儿去做一番事业,将来好求得圣上恩旨,赐婚我与秋昙,这就是孙儿要的,虽然很难,可孙儿愿意走这更难的路。”

“好,好好好!翅膀硬了,有出息了,你要做什么,祖母管不了,但有一点,一个丫鬟绝不能做我的孙媳妇,到如今祖母也不明白,祖母真的不明白,前些日子让你见的那些个小姐个个端庄知礼,样貌才情比秋昙不知高到哪里去,为何你就非得要她?”

秦煜心绪渐归平静,面色无波无澜,“祖母,您不必再为孙儿费心挑选正妻,原先这个那个小姐,孙儿见过一面便忘了她们的样貌,也忘了她们的名字。”

“你……”

“也请祖母不要再为难秋昙,因在孙儿心里,早与她是一体了,您罚她跪,便是罚孙儿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