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爷,奴婢先推您去偏厅,”秋昙故作轻松地笑笑,这便推着他快步出了门。
把人送到偏厅,秋昙便立即返回明间儿里,低眉耷眼地立在老太太面前,等她的吩咐。
屋里静悄悄的,上首坐着的人拿眼直盯着秋昙,却良久没说一个字。
秋昙低头紧张地抠着指甲,忽听见“啪”的爆炭声,她抬眼一望,正对上老太太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吓得忙又低下头,连呼吸也滞住了。
其实在这府里,她很怕秦煜,可他只是脾气坏,相比之下,还是老太太最可怕,她城府最深。
“下去吧,”老太太淡声说着,端起茶盏抿了口。
秋昙心下大安,应了声是便行礼退下了。
随即她去到偏厅,推秦煜出门……
待出了老太太的院子,两人才松了心神,他们异口同声地问:“老太太同你说了什么?”
二人皆是一愣,互相看了眼,秋昙嗤的笑出声,道:“老太太什么也没同奴婢说便让奴婢退下了,她同您又说了什么呢?”
秦煜戴着白玉扳指的拇指紧扣着扶手,“她也没同我说什么。”
其实,老太太又逼他娶正妻了,且她已查出那包药里的猫腻,也猜到秋昙是受谁的指使,是而劝秦煜把秋昙送去庄子上,秦煜没答应。
老太太深恶周氏在她眼皮子底下害她的孙子,可因她是秦昭的娘,且这些年料理府中琐事确实劳苦功高,便没想休她,而是把她传到万寿堂训斥了一通。
周氏知事情败露,没脸见人,便答应将管家权还给老太太。
老太太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只能与张嬷嬷协同料理,外头的迎来送往她不想出面,便命二房的林氏去见,林氏十分欢喜,潜心向老太太请教,渐渐也有些样子了。
然而如此终不是长久之计,老太太就盼着秦煜赶紧娶个媳妇回来,好把管家权交出去,于是请林氏和自己的几个手帕交物色好姑娘,也不求县主那样的家世了,只要出身书香世家,人品贵重便可。
林氏仍想将林品兰说给秦煜,不过林品兰听说秦煜为了个丫鬟不愿娶妻,便不乐意,次日便告辞回家了。
此事在府中也传得沸沸扬扬,徐妈妈知道了,自以为秋昙将来有造化,至少也是个贵妾,便更自夸自耀起来,几个能与她说得上话的老妈妈这会儿都奉承着她。
“夫人病了不能理事,三爷又没考取功名,倒是二爷露了头,这当初谁想得到呢?还是徐妈妈看得远,早早把女儿送去听风院当差,将来我们有什么事儿,便得靠秋昙的面子了。”
“那是,我家丫儿生得好,办事又伶俐,就该是做主子的命!”
“正是呢,如今虽还是个通房丫头,没提拔起来,可府里还有谁敢给秋昙气受?那个春杏,原先不是同你家丫儿打擂台么?听说叫打了三十个板子撵出去了,还有她干娘陈荣家的,她自己家的,一家子人叫撵出去一半,如今她们都怕了,再不敢作威作福。”
徐妈妈听了很受用。
然而待徐妈妈一走,几个婆子又在背后冷笑:“瞧瞧,还没怎么样呢,尾巴就翘起来了。”
“太得宠爱也不是好事,老太太难道肯二爷为了个丫鬟不娶妻?等着瞧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
却说当日秋昙揭露了厨下做假账的事儿,周氏一查便查出一窝,春杏她爹娘婶子舅母都叫发配去庄子上了,还连累了钟家的、范喜良家的和吴妈妈。如今周氏失势,钱妈妈、孙妈妈、吴妈妈和柳儿等人也都夹着尾巴做人,反倒二房几个妈妈兴起来。
奴才们心里也门清,二房终究是一时,将来还得是秦煜,是而已有几家与秦煜他奶母沾亲带故的去亲近听风院了,秦煜不胜其烦,下令不许院子里任何人与她们接近。
而一向门庭若市的汀兰院冷清下来,周氏很是不惯,便常去秦昭院里督促他读书,还料理了几个妖俏的小丫鬟,把秦昭逼得恨不能拿根绳子套脖子上,把自个儿勒死。
第258章 下雪
这些日子,老太太也隔三差五的传秦煜过去,秦煜不许秋昙跟着,只让守诚推轮椅,每每要吃过午饭才回来,一回来脸色便沉得很,秋昙问秦煜他老太太传他做什么,他不说,且他命守诚也不能说,秋昙只好不再问了。
眨眼便到了腊月中旬,天寒地冻,这几日连着下了几场雪粒子。秋昙在秦煜屋里的罗汉塌上坐着,葱绿色镶白兔毛领的中袄,配白底红梅马面裙,十分素净。她手里正拿着个湖蓝色缎子面的荷包,银色的线在其间穿梭,已绣好了半只麒麟。
冬日做针线手冷得慌,她不得不做一会儿便烤一会儿火。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辘辘的轮椅声,秋昙扬起唇角,立即放下手里的活儿,起身迎出去……
才拨开内室的门帘,便见秦煜由守诚推着到了明间儿的博古架前,他从架子上拿了个玉佛手,“砰”的砸在地上。
秋昙唬了一大跳,忙走上前,蹲身与守诚一同收拾佛手碎片,“二爷,您怎么了?”
秦煜腮帮子鼓了股,声音低沉,似乎在压抑怒气,“不必收拾了,都出去。”
秋昙和守诚对望一眼,因近来少见秦煜发这样大的脾气,二人都不敢再触怒他,这便应是退下了。
掀帘走出正屋,秋昙跟在守诚后头,去了他房里,逮着他问:“究竟怎么了?”
“我不知道,不知道,快别问了,”守诚往椅子上一坐,双手捂住耳朵,假装听不见,秋昙知道守诚怕痒,便伸手挠他腋下,“说不说,你说不说?”
守诚咯咯咯笑起来,放下手夹紧两腋,而后护腰,护不住,整个人便从椅子上溜下来,坐在地上打起了滚,“秋昙姐姐,饶了……饶了我,我说,我说!”
“一个大男人还怕痒,看你媳妇往后怎么治你!”秋昙笑着将他拽起来。
接着,守诚便将这事告诉了秋昙,原来老太太每回传秦煜过去,便是为了给他说亲,要么是见她某个老姐妹的孙女儿,要么便是同林氏的远方外侄女儿吃午饭,横竖她宗族里的女孩儿多得是。今儿来的一姑娘总问起秦煜的腿疾,他实在忍无可忍,这才发了脾气。
秋昙听得心里堵了块大石般难受,当初他在祠堂许下承诺时,那份心是真的,可这世上有些事光有心办不成。
说到底是自己强人所难了,或许,她不该让秦煜为她为难,不该让秦煜来就她,而应当她去追赶秦煜才是。
思及此,秋昙立即跑回正屋,踮起脚越过碎玉片,走到秦煜面前蹲下,抬眼仰望着他,“二爷,您要娶我实在不容易,不如放奴婢走吧,奴婢凭着您给我的赏赐开几家食铺,或做些旁的新奇的东西,三五年必能在京城扬名,那时您再要娶我,想必老太太会考虑的。”
秦煜倏地伸手抓住秋昙的胳膊,目光沉沉,凝望着她,“又要走,你又要走是不是?”
“不是,二爷,我只是……”
“什么也不必说,”秦煜手上使劲儿,深深将她望着,“我只要你老老实实跟着我,至于立业,很不必你一个女子操心。”
秋昙想说,当他努力走向她的时候,她也想走向他,而不是让他独自背负这一切,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她觉这话太矫情了,说不出口,况且她或许并不想走向他,只是看不得他一个人走得这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