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1 / 1)

“这不是叫您的手冻醒了么?”秋昙气鼓鼓地嘟囔了句,便又躺下,将被子拉上来盖严实了。

秦煜垂眸看着她,“去我屋里睡。”

“不去,去了惹二爷不高兴,说不定半夜把奴婢推下来呢,”秋昙道。

“你睡在这儿才是惹我不高兴,”秦煜说着,伸手来拉她。

秋昙却避开他的手,转过身朝里,秦煜也没强拉她,如此默了良久,秋昙忽问:“那二爷……您还是要娶正妻,是么?”

秦煜默不言声,静静转动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直到听见檐下有脚步声,他才回神,吩咐道:“守诚,把秋昙连人带被抱去我屋里。”

秋昙双眼大睁,吓得被子一掀,坐起身来。

此时守诚已到门口,隔帘向里问:“二爷,您说什么?”

秋昙忙道:“没什么,你回去吧,”说罢乖乖放下脚去穿鞋,可用脚摸索了一阵,却只够着一只绣鞋。

秦煜察觉,左右扫了眼,发觉另一只绣鞋就在他脚边,于是躬下身子捡起来,放在脚踏上。

秋昙用脚勾来穿了,而后站起身拉了拉衣裳,便双手搭上轮椅推他出门……

到底又回了正屋,屋里生着火盆,又有龙脑香的香气氤氲,直教人通身舒泰。

待守诚伺候秦煜净面沐足后,两人便如往常一般熄灯睡下,窗外月上中天,已是子时了。

两人平躺着,都瞪着大大的眼,睡不着。

“老爷回来了么?”秋昙问。

“回来了,”秦煜的目光骤然深沉,淡淡应道。

平南侯是半个时辰前到家的,厅里等着他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老太太和周氏上前从上到下地打量他,见他无碍,便一人拉着一边,问他可是宫里绊住了脚,出了什么事,平南侯神色凝重地命孩子们都回去睡,只叮嘱秦煜明儿去见他,随后留了老太太和周氏二人在厅里说话。

次日早起,一切如常,秋昙是个好赖不过夜的,再大的事,睡过一觉便又不觉有什么了,她依然伺候秦煜梳洗净面,与他同桌用早饭。

用罢了饭,秦煜忽说要去向侯爷请安。

秋昙忙将哆罗呢披风拿过来,替他披上,为他系带时,忽听见秦煜点守诚的名:“守诚,由你推我去,”秋昙听了这话,手上一乱打了个死结。

秦煜瞥了眼那死结,自己抬手解开系带,重新系上,而后秋昙知趣地退后几步,目送守诚推秦煜出门……

她心想着秦煜真是小肚鸡肠,她都不生气了,他反而气上了。

其实秦煜之所以不带秋昙,不是生她的气,而是怕平南侯训斥他时让秋昙听见,跌了面子。

两刻钟后,秦煜由守诚推着到了秋爽斋,一进院门,便望见废弃钟楼上平南侯的身影,他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坚毅,一身镶灰鼠毛领的玄色金边锦袍在北风中猎猎翻飞,他目视前方,似乎在眺望面前那片无边的四季海棠――那是秦煜他母亲最爱的花。

这一刻,秦煜忽的理解了父亲,原先在他看来,父亲既爱他母亲,后头便不该续弦,至于那什么世俗规矩,都是鬼话!可是经过秋昙,他便明白了,这世上有些事就是这样难,因着世俗规矩把人牢牢框在框里,只要你还在这世间活着,便受它的规训,一步也腾挪不得。

这时楼上的人偏过头,也恰望见了秦煜,于是立即回身下楼。

秦煜也由守诚推着去了明间儿,立即有婢子奉上热腾腾的云雾茶,又将一貔貅手炉放在秦煜手边的小几上。

不多时平南侯下了钟楼,走进屋,撩起袍子在上首坐了。

“听说你已与安平县主退婚了?”平南侯的声调低沉沙哑,经边塞风霜洗礼过的脸泛黄发干。

“是,”秦煜淡淡应道。

“那也没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自有旁的姑娘来配你,这事儿我不管,由你祖母替你操持,你只需听她的话就是,”平南侯道。

秦煜诧异平南侯竟然安慰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回话。

“听说我南下之后,庄子上闹出人命案子,连圣上也惊动了,是你一手料理清楚,平息了外头的闲言碎语,这一件事你做得很好,该赏,想要什么?”平南侯不紧不慢道。

秦煜正要说不必赏赐,忽想起什么,拱手朝上道:“我有个长随,武功韬略不在话下,请父亲提拔提拔。”

“长随?府里有这样的长随?”

“那长随名叫林良辅,改日父亲见一见便知道了。”

平南侯恍然大悟般,哼笑道:“竟是他,我听你祖母说起过,这人与你有夺妻之仇,你为何还引荐他?”

“尚未娶回家的怎么算妻呢?况且林良辅此人有将才,又讲道义,不能因一件小事便牵连埋没了他。”

第243章 父子(二)

既然秦煜不介意,平南侯也无可无不可,况且能得县主喜欢,又得秦煜夸赞的奴才,必有过人之处,于是他道:“可以一见。”

说罢,平南侯端起茶呷了口,一个眼神屏退了四个奴婢,待屋里只剩下父子二人时,他冷不丁问了句:“听说你与胶东王有往来?”

秦煜道是。

平南侯放下茶盏,眉头深锁,“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看着闲云野鹤,实则胸怀大志,又心思缜密之人,近来京城新开的几家学塾便是他的手笔,这事儿在读书人中反响极大,将来他兴许还要掀起田亩改制,都是于百姓有益的大事,若是出于真心,那他便利国利民,若是假意,那他便只是个擅权术的政客。”

平南侯捻着络腮胡子,轻轻颔首,看向秦煜的目光也微妙起来,秦煜能说出这番话,可见他虽躲在听风院多年不出来交际,看人的眼光却不赖。

“昨日圣上向为父提起,想让你去做胶东王的门客,为父以你双腿不便,身子孱弱为由婉拒了,”平南侯又道。

秦煜赫然一惊,没想到胶东王竟想以皇权威逼他,而圣上竟也有此意。平南侯祖上三代在军中都很有威望,历朝皇帝总要时时敲打,从不许他们家卷入党派和夺嫡之争,这回竟主动将他们送给胶东王一派,可见圣上扶持胶东王的决心。

“为父南下这五个多月,你长大了不少,身边有了通房丫头,庄子上的案子也料理得当,那有些事为父便可与你商量了,”平南侯说着,这便将自己此番南下的见闻简要告知了。

原来东南沿海三不五时有倭寇骚扰,因多年无战事,军中纪律涣散,甚至其中可能混入了对方的探子。

昨日他一回京便赶往宫中,向圣上陈奏此事,并将提议整顿军纪的折子递上,可惜圣上并不上心,只说他劳苦功高,要以黄金锦缎赏他。平南侯拒绝赏赐,多番劝说,却反惹皇帝不快。皇帝便命他在殿外站了两个时辰,直到宫门下钥才允他回府,他这才回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