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1 / 1)

孙妈妈心下诧异,怎的这样的大事二爷丝毫不放在心上?也懒得细想,便又去向老太太禀报了。

不多时到了迎春阁附近,因阁中是女客的坐席,周围连小厮也没几个,秦煜乍然出现,几个正立在角门处说话的贵女险些没喊人。

待他走过,众人又都议论起来,“诶,那坐轮椅的应当是秦家二郎吧?怎么这样冒失,跑到这儿来了?”

“瞧他那样子似在寻人,诶,你瞧他的腿,我只听说秦家二公子摔坏了腿,还以为他的腿早没了,原来还在呢,只是站不起来。”

“站不起来,那两条腿便只能看看,不同没有一样么?”

因着秦煜多年不出府门,京城贵女大多不认得他,只有些听过他的名号,今见他过来,坐着轮椅,又气度不凡,料定是他,不免都悄悄多看了两眼。

残腿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秦煜只觉五脏六腑一齐不自在起来,他不敢看那些人眼中的好奇或怜悯,却又不得不抬起眼来,四处张望,因他要寻秋昙,可哪儿也没有,没有一个穿银色衣裳的姑娘。

恰有个婆子从铜茶壶从偏厅出来,手里拎了个铜茶壶出来,险些洒了秦煜一身茶水,幸而刹住了脚,她战战兢兢抬眼,见秦煜阎王般的脸色,忙急中生智道:“二爷可是在寻秋昙姑娘?”

“你瞧见在哪儿了?”秦煜冷冷问。

“就在西厢房后的葫芦架子那儿,同钱妈妈不知在说什么呢。”

守诚听罢,立即推了秦煜沿着西厢房的墙檐下走,一路轻轻推进,在转角处果然望见一葫芦架子,葫芦藤上只挂了三四个枯萎的小葫芦,叶子已也都发黄干萎了,然而密密的藤蔓仍然挡住了大半视线,隐约可见秋昙和钱妈妈的衣角。

葫芦架后的两人并未留心那阵刻意压低的轮椅声,秋昙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钱妈妈,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此事的前因后果都在……都在这上头了,你拿去给夫人看就是。”

钱妈妈接过信笺,心下暗忖:二爷从不手软,若真疑心秋昙,早把她打死了,莫不是秋昙这小妮子诓骗夫人吧!便道:“若欺骗夫人,可仔细你的皮!”

秋昙急得跺脚,“我骗夫人做什么?上回我从夫人处拿的药,只剩下十多日的量,夫人也说了,只要这些药下完了,二爷的腿便神仙也难救,之后便会放我出府,我不过写信令她当心些二爷,早些准备,”这一句刻意压低了声儿,然秦煜仍听见了,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罢了罢了,你把信给我,我去寻夫人!”

“不必,夫人眼下正应付客人,没空看你的信,还是待会儿我交给她的好,只是你要细想想,可是二爷设了什么拳套叫你钻,我怕二爷来个欲擒故纵,你我和夫人都遭殃。”

此言一处,秋昙心里打了个鼓,心道秦煜那样水晶心肠的人,会察觉不了她的所作所为么?该不会真是他设的套吧?

她脑子里风车似的转,将前些日子每日吃饭饮茶的细节,以及秦煜同她说的话都在脑中过滤一遍,最后摇头道:“不是,应当不是,前几日老太太赏了我好些东西,说是二爷要提我做通房丫头,我想着,二爷应当是真心,不然怎会去向老太太讨赏?他之所以留着我,也是看我伺候得尽心,想把我收了房,好将我关在听风院一辈子,伺候他一辈子罢了!”

第216章 寿宴(五)

钱妈妈听她这样说,终于有了几分相信,迟疑着应了声好。

可秋昙看她的样子,觉着不稳妥,便望着钱妈妈的眼,望定她,“妈妈,您和夫人可别想着用完了我便扔,我若做了二爷的通房丫头,便要日夜煎熬,做小伏低,在二爷跟前演一个尽忠尽职的丫头,如此这辈子便毁了,我这人性子不好,人家毁了我一辈子,我便鱼死网破,把先前的事儿都捅出来,大不了一死,我这条贱命不值钱,可夫人残害继子的帽子,却是牢牢地扣下了,也别想着杀人灭口,我一个在听风院连院门也不出的,都无端死了,二爷和老太太又怎会不彻查?更别想着把我送出府去再灭口,我可是留了证据在的,我一死,自有人把证据送到二爷跟前去,到时总要拉两个陪葬。”

“你……”钱妈妈食指直指秋昙。

秋昙哼了声,拿手弹了下旁边葫芦架上一只枯萎的葫芦,立即它便掉在地上“噗”的一声。

接着,秋昙大步绕过葫芦架子,往后墙处去,然而才走几步,正望见墙角拐弯处那个坐在轮椅里的人,她脑子里轰隆一声,有什么坍塌了,接着,后脖颈一阵阵细栗漫上来。

她咽了口唾沫,“二……二爷?”

秦煜身子紧绷着,紧攥着轮椅扶手的那右手手背上,青筋暴起,如藤蔓般往袖子里蜿蜒。

“好,好哇!”秦煜眼中寒芒一闪,嘴角微勾,似笑似哭,“是我好奴婢!”

钱妈妈也从葫芦架后走出来,见了秦煜,一向老成的她也吓得两股战战,“扑通”跪下去,“二爷。”

秦煜抬手示意守诚,守诚这便推着他,一步步朝秋昙走去,轮子碾在枯草地上,发出嗦嗦的声响。

秋昙看着愈来愈近的的秦煜,见识到他眼中裹挟的深刻的恨意,她无地自容,她后悔自己说了那些伤人的话。

秦煜细细端详着她,从头到脚,他要细细看看这个自己全心信任爱护的奴婢,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竟然这样狠毒,看着他日日叫这双残腿折磨,看着外人对他怜悯的目光,竟还能下药令他残上加残,一辈子也站不来,原先他还那样信她,想着她便是背叛自己也绝不会给他下药。

“你下了什么无色无味的毒,令我竟尝不出来?”秦煜笑望着她。

秋昙低头抠着手指,她不好在钱妈妈面前,说自己什么也没下。

“做我通房丫头,就这样委屈你?每日演戏,日夜煎熬,一辈子都毁了?”他一字一句,切齿道。

“二爷,”秋昙含泪跪下。

秦煜忽的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来,直捏得她那肉皮儿发红,骨头发疼,“我令你这样难受?”

“二爷,奴婢求您,”一滴泪自眼角落下,直滑落在他指腹上。

秦煜恨自己为何心软,可他终于收回了手。

“秋昙姐姐,”站着秦煜身后的守诚,也摇着头道:“我原以为是扇儿姐姐诬告你,没成想你真要害二爷,你平日伺候二爷不是尽心尽力么?难道那些都是装出来的?”

“好啊守诚,你竟以为我诬告她?”一旁的扇儿冷笑,“也是,我不如她会装模做样么,所以我这样的好人,人人都以为我是坏的。”

“守诚,你亲自把她带回院里去,关起来,上锁,她若要逃,便拿大棍子打,把她的腿打断了也无碍,”秦煜冷眼睨着秋昙,随后从袖子里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狠狠拭去食指上的泪痕。

守诚应了声是,他知道秦煜之所以派他领秋昙回去,便是怕她半路又溜走,自个儿力气大,能制住她。

秋昙吸着鼻子,双手撑地缓缓站起了身,此刻她的双腿还是软的,便只能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守诚刚要伸手过去令她扶着,可想了想,到底没伸出去。

秦煜这才留心到远处跪伏在枯草丛中的钱妈妈,他冷冷道:“东西拿过来。”

钱妈妈膝行上前,将那信笺双手呈上,秦煜接过,挑开泥封,将里头那页纸拿出来;浏览一遍,心更凉了,原来秋昙想着让周氏帮她逃走。

“二爷,老奴犯的错不干夫人的事,都是老奴一手策划,秋昙的身契也在老奴手中,待会儿老奴自会去向老太太领罪,可这会儿就要开席了,外头还有好些事得奴婢照应,请二爷暂先饶过奴婢。”

恰好厢房里有人喊“钱妈妈,翠兰,你看见钱妈妈不曾,这酒水打了两坛子,也不知用梅子酒替上可行不行。”

秦煜只想把秋昙揪出来,其余人他不在意,于是冷冷道:“滚吧!”

钱妈妈忙起身,向秦煜道了声“多谢二爷,”便急急地往前边去了。

“二爷,奴婢来推您吧,”扇儿小心翼翼上前,低头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