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怕么?”秦煜垂眸看向秋昙细长的脖颈,软下声气儿问她。
“看着您把刀抵在他脖颈上,奴婢魂都吓丢了,”秋昙嗔怪道。
其实见林如谊怂怂地跪在秦煜面前,向他求饶,向她赔不是时,方才让他掐着脖颈拖进去的恐惧便褪去了八分,因她突然发觉,那人虽力气比她大得多,身子也比她高一大截,可在秦煜面前,他什么也不是,是而有秦煜在,她便不必怕任何人。
“那你还疼么?”秦煜忽而伸手,拨开她垂在胸前的发,将她桃红色的立领拉下来些,轻抚她细白脖颈上的红痕。
冰凉的指尖激得秋昙脖颈微微发颤,她上身紧绷着,纤细的锁骨明显,现出两个深深的窝窝。
她偷眼觑了觑秦煜,见他凤眸微垂,眼底似有怜惜之意,好像他看见自己最喜爱的书本教外人弄皱了,她忽感羞怯,脸色烧红,往旁侧一挪,避开他的手道:“不碍的,已经不疼了。”
秦煜也察觉自己的失态,倏地收回手,举目远眺,脸色恢复一贯的无波无澜,淡道:“守诚,你来推我。”
随即,秦煜便由守诚推着,秋昙则跟在一旁,原路返回。
枯叶踩在脚下,发出?O?@的响,再经过桂花林时,闻见花香,心中也畅快不起来了。
秦煜仍把玩着那把匕首,淡淡问:“你还有别处受了伤么?”
秋昙答:“只让掐了脖子,别处倒还好,不过那人也没讨着好,叫奴婢扇了一巴掌。”
秦煜颔首,“就要这样,下回谁再对你无礼,你扇他就是了,不说是他,便是自己府上的主子,我也能替你做主。”
这话意指秦昭。
秋昙应了声是,脸上又火辣辣起来。
“不过说起来奇怪,奴婢方才让他掐着脖颈往屋里拖时,竟身子僵住了似的不能动弹。”
守诚咦了一声,道:“竟有这样的怪事?”
这话倒唤醒了秦煜那段最不愿记起的回忆,当初他坠马时,也是如此,整个人都怔住,感觉不到疼,也不知喊叫,身子更不能动弹,直至两个马奴过来扶起他,他才心里一咯噔,意识到自己的腿受伤了,接着便疼得掉起眼泪。
几人一路回到抱厦内,屋里客人们已离开了,只剩下收拾茶盏点心的几个奴婢,秋昙便上前询问林夫人何处去了,婢子告诉她林夫人去正厅会客了。
于是,秦煜等人由一婢子领着去往前厅,他们一出如意门,恰好遇上因落下礼单,而匆匆返回找寻的林夫人。
林夫人因当初风波亭中见了秦煜解棋,十分欣赏他,甚至也一心期望林燕茹能嫁他,是而见了秦煜,便眼含笑意,上前来打招呼。
秦煜却只是淡淡道:“我也有事寻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夫人微愕,心道秦煜同她能有什么话说,她指了指不远处一座凉亭问他去那处可好,秦煜颔首,抬手示意二人不必跟来,而后自己转着轮椅随林夫人过去凉亭里说话。
秋风吹来,梧桐树的叶子黄蝴蝶般飘落,随风翻滚上了阶,滚到秋昙脚边,她伸腿一碾,簌簌的破碎声。
守诚也踩着落叶,漫不经心地问:“秋昙姐姐,你说林夫人会如何处置方才那人。”
“如何处置?”秋昙忖了忖,忽而意识到林如谊那登徒子不会受任何惩罚,她叹了声道:“看他的衣着打扮,便知是个贵公子咯,况且那燕芸小姐还喊他表哥,想必林府知道二人暗通款曲,反而要做成他们的亲事呢,至于我嘛,一个奴婢,别说好好的,便是真叫他欺负了去,又有谁在意呢?”
正说着,亭子里一立一坐的二人似乎谈完了,正往外走,秋昙和守诚这便迎上去,只见林夫人阴沉着一张脸,脚下步履不停,行得极快,那模样,好像手里再提把刀她便能去杀人。
其实不怪她愤怒,今儿是她女儿的喜日子,自家竟有不懂事的人专挑这时候做下流之事,还让她亲家的人瞧见,真是丢了大脸了,往后她再去侯府,再见秦煜等人,如何抬得起头呢?
秋昙和守诚上前推轮椅,秋昙问:“二爷,您都同林夫人说明白了?”
秦煜轻抚匕首上精致的蛇纹,淡淡嗯了一声,道:“或许方才我剁了他一根手指头,他还好受些。”
敢碰他的人,他自然不会放过,对秦昭是如此,所以用一个流言毁了他,对林如谊也是如此,所以他方才告诉林夫人,林如谊对他不敬,若林夫人不想法子为难为难林如谊,他便将这桩丑闻广而告之。
如此,林夫人为了自家女眷的名声,哪敢不从。林家是他们族中最德高望重的一支,林夫人又是林家的当家主母,自家的姑娘让林如谊拐了去,做出这败坏门风的丑事,于情于理她都可向林如谊的父母亲发难,逼着他们整治林如谊一番。
第143章 宅子
秦煜本就不愿来,是张嬷嬷好说歹说才劝过来的,来了却受这份闲气,他哪里还待得下去,立即便命秋昙和守诚推他出门。
秋昙见他脾气上来,不敢劝,只推着他走出偏厅,往游廊上去……
林妈妈奉周氏的令立即追出来劝阻,另有林家两个哥儿上来拦,都请他好歹留下来吃过午饭再回,不然让宾客们看了笑话。
秦煜却连眼神也不给他们一个,只看着守诚,示意他去接秋昙的手。
果然守诚接过轮椅,因力气大,推得飞快,连秋昙和林妈妈等人都有些跟不上了,秋昙索性拉住林妈妈,道:“妈妈,不必劝了,您看看这院里的客人,玩得起兴呢,哪有空看主家的笑话,倒是您在这廊上追着二爷,人家看见了,还以为怎么样了呢,不如您回去复命,便说二爷腿疼得厉害,不得不先回府。”
林妈妈忖了忖,也觉只能如此,叮嘱秋昙好生看顾秦煜,便回去了。
而那两个林家哥儿,一个随秋昙去追秦煜,请他们往侧门走,另一个则去预备车马。
如此,秦煜等人从侧门出的府,没几多人看见,坐的也不是自家送聘的轿子,而是林家另备的马车,不然坐送聘的轿子大张旗鼓地从正大门出去,明儿林家便要成整个林家巷的笑话了。
马车上,秦煜冷着张脸,盘弄着手中的匕首,那雕蛇纹的银鞘经一次次的抚摩,渐渐泛出并不锋锐的银色光泽,秋昙和守诚相对坐着,都低着脑袋看自己的脚,不敢言声儿。
“去长宁街,”秦煜忽道。
守诚立即掀了帘子冲马倌喊话:“去长宁街乌衣巷。”
京城的房屋格局讲究东富西贫,北贵南贱,这长宁街在西南方向,连原主也不常去的,更甭说秦煜这等侯府公子了。
秋昙撩了帘帷往外望,一路上,亲眼看着街道上的景象转换,由鳞次栉比的酒楼茶馆,到沿街叫卖的各色小摊,由颜色各异的锦衣华服,至只有灰褐两色的葛衣布鞋,甚至长宁街上路人的脸色也显得麻木灰败得多。
秋昙看得心头不是滋味儿。
这时,马车一顿,马倌回道:“二公子,乌衣巷到了。”
秋昙回过神,与守诚二人合力将秦煜搬下马车去。
立即,路人们的目光纷纷投过来,探照灯一样打在秦煜身上,他们上下打量,从头发丝到脚趾头,因这贫街陋巷极少见得到这样的富贵公子。
“往这儿去,”守诚指了指面前的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