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1 / 1)

当日,盛妈妈便携了几包上好的茶叶去翠袖家,如此这般地劝了她母亲一回。

她母亲正恨没法子让周氏破财,听了盛妈妈的主意,忖了一忖,觉如此即不至与侯夫人撕破脸,又能逼她给银子,十分可行,只是得把自己这张老脸豁出去。

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要脸还有什么用,自然是要银子了。

于是次日一早,翠袖她娘便鼓足勇气进了园子,在汀兰院外跪下,求周氏开恩,赏她些丧葬费安葬女儿。

不多时便有小丫鬟禀报进去,周氏正问钱妈妈秦煜过大礼要送的喜饼牲畜等物、及三书可预备齐全,本就心里不自在,忽听说翠缕她娘在外头跪,更勾起她的火来。

她冷笑,“她爱跪便让她跪着,不必理她,看她能跪到几时,”说罢便不再理这事儿,让钱妈妈拿礼单来过目。

此时堂中立着厨下和二门外的几个媳妇子,这话都听见了,还有好些来汀兰院回话的婆子,都看见翠缕她娘跪在院外,少不得指指点点几句,背地里说她:“真个为了银子脸都不要,自己女儿去了,又不是主子的女儿去了,凭何让夫人出丧葬费,便侯府再有银子,也不能这么使,难道府里七八百个奴婢小厮将来去了,都让侯府买棺材?没这道理!”

然而翠缕她娘彻底豁出了脸面,便不惧流言,第二日,她又来跪,不仅跪,还无声落泪。

周氏没想到她这般难缠,命院里妈妈们把她赶出去,赶到二门外再不许她进来。

翠缕她娘便就在二门外跪,旁人拉她,她也不起来。

如此,昨儿冷嘲热讽的婆子们疑惑了,翠缕她母亲平日也是要脸面的,怎突然如此执拗地跟夫人杠上了?于是你问我我问你,如此,原本只少数人知道的翠缕的秘密,传得愈来愈广。

到第三日,翠缕她娘锲而不舍地跪在二门外,周氏终于慌了。

她哪里想得到这婆子会来这么一招,像块狗皮膏药般紧贴着她不放,偏只跪着,又不闹出来,如此她连发力也不知往哪儿发,加上她贤名在外,翠缕的娘刚死了女儿,总不好打她,没法子,只得命钱妈妈私下给翠缕她娘一百五十两银子,命她再不能跪了。

翠缕她娘也是个聪明人,后头人家问她怎么不跪了,她便道:“都是我猪油蒙了心,痰迷了窍,自个儿家里没银子使便赖着夫人,想着夫人良善,我家大丫头总算服侍三爷一场,该多给些,昨儿我才醒过来,夫人治着偌大一个侯府,总不能为我开先河,是我糊涂了。”

如此,看热闹的才散了。

然而,这话也只有与她共事的几个婆子听见,府里更多的奴婢,只知翠缕她娘跪了夫人三日,而那流言如今已人尽皆知。

有骂她的,说她女儿就是个下贱的狐媚子,不过一做针线的二等奴婢,又没收房,竟爬了主子的床,同主子睡了睡出病来可不是她自个儿的错儿么?

更多是同情她的,说她女儿虽生得好,却老实,绝干不出勾引主子的事儿,况且才伺候三年,便得了女人病,还病得要死了,实属罕见,可见三爷也不是个干净的。

这事儿甚至连二房林氏也听说了,她自然躲在在背地里笑话秦昭,万寿堂那位除了秦煜的事儿一概不理,是而并不知道,听风院消息闭塞,也没传过来,而秦昭的鹿鸣院,如今却是在风口浪尖上。

秦昭近日连院子也不敢出,直到翠缕她娘不跪了,他才敢走出院子去透透气。

天朗气清的好日子,他去了荷花池中的亭子里,极目远眺,只见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他觉心里也舒畅了。

这时,忽望一小船在荷叶间穿梭,船上七八个着红的白的粉的衣衫的婢子,想是在采莲子,他于是欢喜地冲她们招手,“快过来,把我也带了去。”

不多时那小舟便拨开莲叶,撑过来了,舟上几个婢子嘻嘻哈哈说着什么三爷,什么钱妈妈。

终于,小舟在离他三丈远处停下了,舟上奴婢们互相使眼色,推推搡搡的,只不做声。

终于,为首的绛珠站了出来,向秦昭行礼道:“三爷,请恕奴婢不能载您,这船上容不下人了。”

“怎么容不下,”秦昭指了指舟上空出的位置,“我看再三四个也容得下。”

绛珠面有难色,抿了抿唇道:“三爷,奴婢当真不能载您,不然妈妈们要骂奴婢了,您行行好,别让奴婢难做。”

秦昭双手抱胸,故作恼怒道:“哪个妈妈下的令,告诉我,我来治她。”

“钱妈妈,”婢子们异口同声。

钱妈妈是周氏身边最得力最有脸面的,秦昭听说是她,立即怂了,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第134章 纳征

“我们玩我们的,不叫她知道便是了,难道你们还专门告诉她去?”秦昭又道。

另一着桃粉色纱裙的婢子接过话道:“便无人告诉钱妈妈,奴婢们也不敢与三爷您同乘。”

“百年才修得同船渡呢,这样的缘分也不要,是什么道理?”秦昭笑着打趣道。

这话逗笑了一船的奴婢,咯咯咯的,个个花枝乱颤,比这一池的荷花还动人。

绛珠笑道:“正是怕这个话,要让钱妈妈知道您这样打趣我们,回头我们就是秋昙一样的下场了,只不过她还回得来,我们……还不定回得来呢。”

另一粉衣婢子也道:“三爷,您和翠缕的事儿府里已传开了,不知有多少人骂翠缕狐狸精,舌头底下压死人,眼下我们同你走近些,便是第二个狐狸精,别说钱妈妈,便是我们自己的娘,也要打人,三爷您若疼我们,从此便少同我们说话吧。”

秦昭一愣,面色微微不自在。

见他无话可答了,几个奴婢便向他告辞,撑着竹篙往荷塘深处去了……

看着小舟走远,秦昭哼笑了声,他还就不信这个邪!

于是他袖子一甩,抬头挺胸地往园子里去逛,路上每见着一个姿色稍佳的奴婢,都要打声招呼,然而她们不同往日,只规规矩矩向他行礼,并不答旁的话。

其实,秦昭若是个正大光明的花花公子还罢了,毕竟哪个贵家公子不是如此呢?可他平日装出一副平易近人,正人君子的模样,奴婢们便以为他是这样,近来突然接连几个传言,使她们看清他的本来面目,便更难接受,甚至厌恶他。

是而,平日老实巴交的奴婢看见他绕道走,那些想亲近他的,因侯夫人下了死令,秦昭要读书,不许勾着他,便也不敢凑过去说话,甚至,秦昭到汀兰院坐了一回,连平日最与他说得话来的春杏也不敢搭理他了。

他觉没意思,坐了会儿便起身回自己院里去,路上他听见假山石后传来几个小姑娘的说话声,本想走过去吓她们一吓,然而走近了却听清她们在说他的闲话,他气愤不已,当场命她们自己掌嘴二十下,这才继续往自己院里去。

一路上,秦昭愈来愈焦躁不安,待到自己屋里,连书也不看了,只与柳儿玩闹,好像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秦昭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是个装在套子里的人,本天性好玩,不爱读书,他幼时,周氏用眼泪和打骂逼着他读,时常在他耳畔萦绕的便是:“今儿先生又夸你二哥了,你怎的没点长进,还在斗什么蛐蛐,快去温书。”“你二哥今日会试头名,你瞧瞧你,还只是个童生,为娘可是请了程大学士教你,你怎能比不过他呢?”“方才娘教你的话你要恭恭敬敬告诉你爹爹,不能学你二哥顶撞,便是做戏也得做出来,明白么?”

是而,他面对母亲、面对先生、面对父亲都像作戏一般做出一副恭敬懂礼的样子。

然而好玩爱玩的天性压抑不住,愈压抑便愈是爆发,他得跟不同的女人调笑、睡觉,才觉着畅快。

是而他人前一面,人后又是一面,如今人后的一面展现在人前了,所有人都不理他了,他心里怕极了,接下来的几日他便无心看书,萎靡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