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时候,夜暝显得十分真诚,转而又状似无意地提到?:“对了,世侄是什么根骨资质?”

薛野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魔尊的反应与薛野预料之中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乍然冒出一个世侄来,不?说?严加拷问,派人去各处打探一下总是要的,薛野本来也就是想要打这么一个时间差,趁着自己身份还?未能做实,但也不?能完全说?假的时候,与黎阳里应外合,利用寒江雪制造机会杀了魔尊。

但如今,夜暝只是轻飘飘地盘问了两?句,竟然就将薛野所说?的那些谎话都全盘相信了?

夜暝若是如此?轻信他人的人,是断断做不?到?魔尊的位置的。

夜暝的态度转变太快,定然有异,只是一时之间,薛野也看不?清夜暝的目的,只能将计就计。

表面?上,薛野还?是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水木双灵根。”

听了这话之后,夜暝露出了一个极为满意的神色,而后一改之前喊打喊杀的架势,真的如同长辈般对薛野鼓励道?:“倒是个不?错的灵根,与你父亲,一模一样。”他的重?音落在了“一模一样”上面?,听得出确实带了一丝喜悦在里面?。

北境之主竟也是水木双灵根,这件事情?在场的所有人倒是第一回听说?。

薛野猜测,夜暝态度的突然转变,应该还?是与那位“北境之主”有关。

然而还?没来得及等薛野试探出更多的线索,就听见夜暝又接着自顾自地朝自己询问道?:“世侄远来至此?,所为何事啊?”

这个问题,薛野倒是早就背下了标准答案的,只见他一把揽过了站在自己身旁的徐白的腰,照搬起了自己之前的那套说?辞:“内人身体不?适,特地带她?来从渊城寻访鬼医。”

听了薛野的话,夜暝不?由地沉吟道?:“找鬼医啊……那你们自己找怕是要耽误不?少时间。”

鬼医行踪飘忽不?定,历来是来从渊城求医者众,然而成功找到?鬼医者寡。

薛野一句“不?妨事的”尚在喉咙口,却听夜暝说?道?:“不?如世侄与世侄媳这段时间就住在我这从渊宫中吧,好让我一尽地主之谊,为你们将鬼医请来,如何?”

听了这话,薛野终于感觉到?了不?安,他心道?:“太顺利了。”

顺利地如同连魔尊本人都在帮着薛野推动他和?黎阳的计划。薛野看着夜暝的脸,一时辨不?清楚夜暝心中究竟是什么打算。

哪怕心中百转千回,但是在面?上,薛野却还?是装出了一派惊喜的情?态,他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劳烦世伯?”说?着,薛野朝夜暝做出了拜谢的动作?。

而夜暝也显得十分平易近人,他道?:“何曾劳烦?左右是手底下的人做事,不?打紧。正巧你与阳儿乃是旧识,不?如就由他为你安排住处吧。”

黎阳闻言,俯首道?:“是,父亲。”

薛野循声朝着黎阳的方向望去,却见黎阳也是一派面?无表情?的样子,全然没有计划得逞的喜悦,心道?不?妙。

种?种?反常的迹象让薛野心中的不?安被逐渐放大。

只是在夜暝面?前,薛野仍是保持着那一副恰到?好处的笑容,连弧度都没有变化一分,他道?:“全凭世伯安排。”

退出大殿的时候,薛野方才收敛了自己面?上的假笑,他瞥了黎阳一眼,脸色看上去要多差有多差。

对比薛野的脸色不?佳,黎阳却在此?时才终于透露出几?分人味来,他朝薛野露了个浅浅的笑意,但那笑意看起来却是要多幸灾乐祸有多幸灾乐祸,他长腿一伸,半是嘲讽地对着薛野道?:“薛师兄,请吧。”

薛野虽然心中满是脏话,但也不?能就在大殿之前指着黎阳的鼻子骂,他步子一跨,率先?往外走了出去,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两?步之后,薛野回头对着黎阳恶狠狠地说?道?:“还?不?带路?”

尽管薛野的态度不?好,黎阳却也不?计较,他快走了两?步,加速走到?了薛野前面?,去引路去了。

徐白见薛野走了,也不?墨迹,保持着他“内人”的人设,一言不?发地乖乖跟在了薛野的后面?,一时之间只留下了一个傻愣愣的楚平落在了大殿前面?。

楚平刚要抬脚跟上,便听见关闭的大殿门内,猛然传来黎城不?停求饶的呼喊:“魔尊饶命,魔尊饶命啊。”伴随着黎城的一声声哀嚎,一阵阵“咚咚”的磕头声不?住地在大殿内响起,听得出颇有几?分迫切的意味。

楚平之前是见过黎城仗势欺人的样子的,自然也心知黎城不?是个好人,他虽然心有不?忍,但也知道?坏人就应该受到?惩罚。楚平回过了神,便看见薛野等人已经越走越远,他遂也不?再听了,赶紧抬脚跟上。

而与此?同时,大殿之内。

黎城已经是涕泗横流的状态了,虽然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抓来的那名男修竟会突然变成了魔尊的“世侄”,但黎城很清楚,他所期望的事情?已经必定不?会发生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如今对黎城来说?,就连落得个全尸都已是万幸了。

擅自调动落星卫是个重?罪,黎城伏下了身,用力地将脑袋磕在地上,即使?额角已经磕出了鲜血,他亦好似没有知觉一般,不?敢有丝毫怠慢。

黎城嘴里不?住地呼喊着:“魔尊饶命……”

这么一副苟且求生的样子,只换来夜暝睥睨一顾。

夜暝面?带嫌恶地看着黎城,不?疾不?徐地说?道?:“我原是不?想伤了你这一身皮肉的,因为有用。只是如今”说?到?这里,夜暝停顿了一下,他看向了大殿紧闭的门扉上,目光似乎能够透过这扇门,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夜暝接着说?出了他的下半句话,他道?:“我有了更好的选择。”

以黎城有限的智力,自然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夜暝这话,绝对不?是想饶他一命的意思,于是他一听到?夜暝这么说?,磕头便磕得更用力了。

黎城病急乱投医,竟然在这个时候攀起了亲戚来。

他道?:“舅舅,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哪知这一句“舅舅”竟然起到?了反效果,夜暝闻言不?光没有透露出丝毫的心软,反而是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来。

他问黎城:“这些年,你靠着这一声声的舅舅,在从渊城里肆意妄为,我可曾管过你?”

夜暝此?话一出,黎城简直是面?露土色,但他又不?敢不?答,只能哆哆嗦嗦地回答道?:“不?,不?曾。”

夜暝也不?看他,他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阶,向着自己的王座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漫不?经心地继续问道?:“阳儿的接风宴上,那一杯毒酒里,有没有你的手笔?”

这一问,问得黎城简直是汗如雨下了。

自然是有的,或者说?,“黎阳刺杀魔尊”一件事,本就是他和?他的亲信布下的局,为的就是把黎阳从少君的位子上拉下来,好让黎城成为从渊城的二把手,甚至将来,成为从渊城的魔尊。

黎城如今听到?夜暝这么问,就知晓夜暝已经有了此?事乃是自己所为的实证,又或许,夜暝从一开始就知道?……

黎城眼神慌乱地盯着地面?,满心考虑着应该如何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开脱,却听见夜暝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他问黎城:“你以为,我为什么不?查这件事,而是直接把阳儿给软禁了起来?”